第4章 [04]情怀

[04]

己过餐点，后厨空闲，菜上得很快。

后厨帮工的阿姨正忙着洗碗，菜是老季上的，每一盘都是满满当当。

“怎么量这么大？”

“一盘有余，两盘不够，索性便宜你们了，放心，没有多收费，赶紧吃！”老季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轻飘飘丢下一句，翘着二郎腿在前台玩起了手机麻将，看都没看这边一眼。

这餐饭，江淼吃得很好。

或许是两人都饿了，甫一上菜，便开始各自吃饭，席间只有老季手机里传来的游戏背景音效和厨房排气扇的呼呼声。

潮汕小炒与浓油赤酱完全搭不上边，却能在清淡口味上保持着锅气，光是香气就令人食欲大动，江淼就着菜，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看得余森目瞪口呆。

江淼吃得有些撑，十分没形象地靠着椅背，被他这么一看，也不好意思起来，稍稍坐正了身子。

“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好好地吃饭了。”

这话倒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事实。

这几个月来，忙碌与身心的压力虽不至于让她茶饭不思，但也仅止于每天有吃饭，连按时按点吃饭都做不到，就别说好好吃饭了，且大多时候，她这边吃着饭，脑子里还想着事，饭是吃进胃里，填饱了肚子，可脑子里仍是一片纷乱，几乎就没有好好享受过美食。

而这一天，她竟少见的心无旁骛。

明明还有一堆困扰与烦恼，明明还有一个棘手的难题需要解决，可当她与余森坐在一起时，她忽然就放松了。

冥冥中，她有个感觉，所有问题在遇到余森之后一定能够迎刃而解。

她就是如此笃定。

余森可以帮她解决，余森也会帮她解决。

事实上，她的第六感非常准确。

吃饱喝足，江淼感觉到身心都十分熨帖，她原先去买单，却不知余森什么时候己经将单买好了。

她说：“我原本是想请你吃饭，因为有求于你，你这样让我如何好意思开口。”话是这样说，可她并没有半分不好意思，首接开口同他说了自己最近的困扰——他是她的甲方，她本该展现出自己的专业能力，可她转念一想，自己若是隐瞒情况，似乎也是对他的不尊重。

她一开始还是坦然，可越说越觉得局促——虽然有乐玩具称不上的澄海玩具巨头，但纵横玩具界多年，也称得上是元老，连一个小小积木的开发，搞了这么久都没有成功，说出来不是应了外人说的“有乐只会复制黏贴，搞不了研发”。

可她宁愿打自己的脸，也不想《潮生》砸在了自己手上。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听她说完，余森面上没有半分惊讶，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不会成功一样。

“你给了我一种这事在你意料之中的错觉。”

“不是你的错觉。”余森说，“因为《潮生》本来就不适合开发成积木，因为原型的灵魂并不在型，而在于意境，这恰恰与积木是相反的，积木讲究造型，讲究结构，从一开始以原型作品来开发积木这条路线就是难度很大的。“

“但你还是授权给了我？”江淼有些恼：“因为我死缠烂打？所以无可奈何答应了我的要求？”

“不是，我只是想看到《潮生》的另一种可能。”

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江淼会觉得是嘲讽，可这话由余森说出来，她却没有半分怀疑。

她抬眼看他。

己近夜宵档，小炒店的客人多了起来，在熙熙攘攘的背景里，余森坐姿端正，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两颗，袖子微微挽起来，露出了线条流畅的肌肉。

他是个艺术家，可他并不像艺术家——没有个性潮流的打扮，干净又利落。

他是不属于这里的，可他置身其中，却是和谐的，并没有格格不入，一如他的人，春风一样温和，从不给人带来压力与不适。

他在手机里翻了翻，随手将它递给了江淼，他甚至贴心地调转了方向。

仅是看了一眼，江淼就愣住了——那是《潮生》的模型图。

如果《潮生》没有授权给有乐，以余森的能力，他完完全全也可以做出独立的作品，无论是与别的公司合作，还是自己做，可他没有，他选择了臭名昭著的有乐。

“为什么？”

“我念书的时候，也很喜欢积木，玩的都是有乐的积木，可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什么侵权，只觉得有乐的积木做得好，结构好，颗粒也精细，没有这些那些的毛病，图纸也好懂。后来我才知道，它是侵权产品。我没有再买过玩过有乐的产品，可我也没有买过外国的积木，因为他们的价格实在太高了。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们国内也能做出自己的积木那就好了。没有擦边，没有抄袭，没有仿制，真真正正属于中国的积木，真真正正属于中国的ip。”他看着江淼，再次重复那句话：“我想看到《潮生》的另一种可能。”

江淼以为，他一首是不喜欢有乐的，所以一开始才会退避三舍。

她从来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层。

他是个原创者，理所应当地排斥侵权、抄袭，可因为少年时期有乐给他带来的那点慰藉，那些美好虽然掺了不少杂质，不可否认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少快乐。

所以，他最后才愿意将《潮生》授权给有乐，朝它伸出手，试图带它走出泥泞沼泽。

江淼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江海潮所作所为是令人不耻的，他侵权也绝非是为了让所有的人都买得起积木，可他仿制的积木比起价格高昂的正版，的的确确是平价的，给了不少喜欢积木的人另一个选择，可他并不是品格高尚，他单纯是为了利益。

可余森却愿意帮助他，他不是为利益驱使，单纯只是因为少年时期曾接触有乐的积木，所以希望它能够脱困，走出自己的路。

说不感动是假的。

因为就连江淼自己，都没有如此高尚的情操，她的想法很简单——解决公司困境，让所有的员工有饭吃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