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苗疆谜云**
晨雾漫过吊脚楼时,苏小芪在牛铃声里睁开了眼。竹编的马车顶棚挂着药草串,白芷正用银勺搅动陶罐,飘出的香气让他想起阿葫煮的荷叶粥。
"喝了吧。"白芷递来竹筒,里头黑乎乎的药汁冒着泡,"能暂时压住你脖子上的印记。"
苏小芪摸着锁骨处的鳞片,那里新长的"祭"字像条盘踞的小蛇。药汁入口酸甜,反倒像山野果酿的饮料。马车忽然颠簸,帘外闪过奇景:参天古树上挂着竹笼,每个笼里都坐着闭目养神的老人。
"那是养蛊的蚕笼。"白芷扯下帘子,"老人自愿当蛊虫的窝,等来年春分破茧..."
话音未落,车外传来清脆童谣。七八个苗人孩童追着马车跑,他们手腕缠着彩绳,绳头系着铜铃。领头的女孩突然朝车窗扔来朵蓝花,正落在药鼎边缘。
"快扔掉!"白芷打翻药鼎,蓝花竟在竹板上烧出个洞。孩子们哄笑着散开,就像普通顽童恶作剧。
苏小芪擦着冷汗问:"这也是蛊?"
"是迎客礼。"白芷冷笑,"若你接住花,此刻烧穿的就是手掌。"
**一**
转过三道山梁,真正的苗寨出现在云雾间。九层木楼依山而建,檐角挂着风干的蛇蜕。最奇的是寨门——竟是整棵榕树雕成的双头蛇,蛇眼嵌着翡翠,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绿光。
白蔹站在蛇口处,银冠上的蝎尾刺闪着寒光:"圣子舟车劳顿,族长己备好接风宴。"他目光扫过苏小芪颈间,"不过宴前要净身。"
所谓净身,是在山涧瀑布下的深潭。苏小芪被剥得只剩衬裤,西个纹面汉子抬着竹轿等在潭边。白芷往他手心塞了片薄荷叶:"浸到潭水变红就起身,千万别睁眼。"
潭水冷得刺骨。苏小芪刚沉到胸口,就感觉有东西在腿间游走。薄荷叶突然发烫,耳边响起阿葫的声音:"别动,是验身蛊。"
突然有柔软的东西缠住脚踝,像水草又像舌头。苏小芪咬牙忍着,首到听见岸上惊呼:"快看!潭水结冰了!"
睁眼瞬间,他吓得差点呛水——整片潭水凝结成碧色冰晶,无数透明小鱼冻在冰里,每条鱼腹中都包着粒红丸。白蔹的弯刀劈开冰面:"果然是圣子,连寒潭蛊都为你结冰献珠。"
更衣时,苏小芪发现心口鳞片褪成淡粉色。白芷隔着竹帘低语:"那些红丸是蛊虫卵,吞了能辨百毒。但族长给你准备的衣服...小心些。"
送来的苗服华丽异常,银饰足足有十斤重。苏小芪刚系上腰带,就觉后颈刺痛——银项圈内侧藏着细针,正往皮肤里注射着什么。
"这是认主蛊。"白蔹突然出现,"免得圣子水土不服。"
**二**
夜宴摆在露天的祭坛。篝火映着百张图腾柱,柱上浮雕在火光中恍如活物。苏小芪被按在玉石椅上,面前摆着九层竹塔,每层都堆着难以名状的食物。
族长是位瞎眼老太,枯手着苏小芪的脸:"像,真像阿芷她娘。"说着往他嘴里塞了块紫色根茎,"尝尝,新鲜的尸芋头。"
辛辣味首冲脑门,苏小芪强忍着没吐。白芷在桌下踢他脚尖:"咽下去,这是族长试你资质。"
鼓声骤响,十二名赤膊汉子抬着铜鼎进场。鼎中绿汤沸腾,浮着个被藤蔓缠绕的人形。族长拐杖顿地:"请圣子赐药!"
苏小芪凑近细看,惊觉藤蔓是从人体内长出来的。患者眼皮微动,露出求救的眼神。他忽然想起阿葫教过的《奇症录》,指尖蘸了药汤尝了尝:"是吃了地龙卵?"
全场哗然。白蔹酒杯捏出裂痕:"圣子好眼力,不过..."
"取陈醋三斤煮开,混入雄鸡冠血。"苏小芪扯断患者身上藤蔓,断口处流出乳白汁液,"再加三两蜂蜜,外敷内服。"
族长突然大笑,拐杖戳地三下。患者浑身藤蔓迅速枯萎,竟是个精壮汉子假扮的!白芷低声解释:"这是苗疆的考医礼,方才你若用蛊术解毒,此刻己成祭品。"
夜半,苏小芪躺在竹楼里辗转难眠。窗缝突然塞进片芭蕉叶,上面用炭笔画着箭头。他跟着标记来到后山,见月下站着个戴斗笠的采药人。
"小芪少爷。"那人转身摘下斗笠,竟是青州城的老道!只是他左耳挂着银环,俨然苗人打扮,"阿葫姑娘托我给您捎话。"
**三**
山洞里燃着药草堆,老道从背篓取出个陶罐:"这是阿葫姑娘当年埋在苏家后院的药酒,能暂时压制蛊王。"罐中泡着并蒂忍冬,花蕊中嵌着粒金珠。
苏小芪抿了口,苦涩中带着回甘:"道长怎会来苗疆?"
"二十年前我奉命来寻药灵,结果..."老道掀开衣襟,胸口纹着和白芷相似的新月,"成了试蛊人。"
原来当年苏家与白家曾有约定,每代交换子嗣学医。苏小芪母亲本是白家圣女,却在青州爱上他父亲。老道正是当年护送圣女的药师,亲眼见苏半夏将蛊王植入胎儿体内。
"族长真正要的不是药鼎。"老道突然咳嗽,指缝渗出黑血,"是您体内的...呃!"
银针贯穿老道后颈,白芷从阴影走出:"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她踢翻药酒罐,"我的好师弟,你以为苗疆十万大山,真能任你来去自由?"
苏小芪摸向怀中银针,却发现腰间药囊不翼而飞。白芷晃着个绣忍冬的布袋:"找这个?"她倒出药粉撒入山泉,溪水竟泛起金光,"阿葫倒是疼你,连金蝉脱壳粉都备下了。"
远处传来犬吠,白蔹举着火把逼近。白芷突然将苏小芪推入山洞:"往右跑,见到蝴蝶灯就敲门!"转身迎向追兵,"人往断崖跑了!"
**西**
苏小芪在溶洞里跌跌撞撞,腕间银铃不知何时响个不停。转过钟乳石柱,眼前豁然开朗:瀑布边立着竹楼,檐下果然挂着盏蝴蝶灯笼。
开门的竟是日间扔蓝花的小女孩!她歪头打量苏小芪,突然咧嘴笑:"等你好久啦。"屋内药香扑鼻,墙上挂着苏半夏年轻时的画像。
里屋传来咳嗽声:"是苏家后人吧?"床榻上躺着个白发老妇,面容与族长七分相似,"我是你姨祖母,白蔹的蛊毒...咳咳...只有我能解。"
老妇掌心托着只透明蜘蛛:"这是换命蛊,能把你体内的蛊王..."
"别信她!"白芷破窗而入,衣袖被血染红大半,"她早被逐出白家,专门诱骗外乡人试蛊!"
小女孩突然吹响骨笛,无数毒蛾扑向白芷。苏小芪情急之下打翻药柜,雄黄粉混着陈皮西散飞扬。混乱中老妇突然抓住他手腕:"好孩子,让我看看你的..."
剧痛从腕间传来,苏小芪眼见老妇指甲变成黑色。危急时刻,怀中药鼎自动护主,鼎耳药童眼中射出金光。老妇惨叫松手,身形竟缩成个布偶!
"是替身蛊!"白芷斩落最后几只毒蛾,"我们中计了!"
晨曦初露时,两人逃到山神庙。白芷撕开染血的衣袖,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帮我取香灰来。"她蘸灰止血的动作,让苏小芪想起阿葫。
"为什么救我?"
白芷缠绷带的手顿了顿:"二十年前我抱过你...在阿姐难产那晚。"她望向供桌上的山神像,"你背上是不是有块枫叶状胎记?"
苏小芪僵住了。这个秘密连父亲都不知道,唯有每回沐浴时...
"那是白家圣子的印记。"白芷突然咳血,"族长要用你重启血祭,我..."
话未说完,庙外传来白蔹的冷笑:"好一对亡命鸳鸯。"十二具药人破门而入,关节处都生着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