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 青囊劫**
晨雾裹着尸臭漫过城墙时,青州城醒了。
苏小芪站在仁济堂屋脊上,看着长街飘满招魂幡。黄纸钱与灰烬齐飞,落在昨夜冻毙的尸堆上,像给枉死者盖了层寿被。他怀中青铜药鼎嗡嗡震颤,鼎耳药童的眼珠转向城北——那里正腾起靛蓝色狼烟。
"还剩三十七个时辰。"白芷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她发间银饰缀满骷髅,"每刻钟死九人,待到第一百零八具尸身化为脓水,你体内的双生蛊就会..."
"砒霜三钱,雷公藤五钱,辅以尸蚕粉。"苏小芪突然开口,惊飞檐下食腐的乌鸦,"再加三钱鹤顶红,可对?"
苗女指尖的毒蛛僵住。少年转身,琥珀色瞳孔映出她错愕的脸:"这是阿葫消散前传我的《毒经》开篇,你们白家应该更熟稔。"
药鼎突然腾空,鼎中青烟结成阿葫的模样。白芷暴退三步,袖中飞出七只蛊虫:"你竟敢用残魂化影!"
"师姐教得好。"苏小芪并指如刀,虚影随他动作结印,"毕竟七十年前,是你亲手把我炼成药灵的。"
青烟炸裂,蛊虫化作脓血。真正的杀招来自地下——无数忍冬藤破瓦而出,缠住白芷脚踝的瞬间,苏小芪己抱着药鼎跃下屋檐。晨光刺破浓雾,照见他脖颈处浮现的蛇鳞。
**一**
巳时的日头照不暖停尸场。
苏小芪掀开草席,腐尸肋下的溃烂处钻出蜈蚣。这己是今早第九具,每具尸身都带着新月状尸斑。当他用银针挑破脓包时,黑血竟在青石板上爬出咒文。
"是《祝由科》里的化尸咒。"老道的声音突兀响起。卦摊不知何时挪到尸堆旁,幡旗上"铁口首断"渗着血,"少侠可知,这咒要活人下蛊才见效?"
药鼎突然发烫,鼎身浮现出昨夜幻象:更夫敲着三更梆子走过长街,每家每户门缝都钻入靛蓝雾丝。雾散时,守夜人的瞳孔便多道新月。
"我要三百斤生石灰,两百桶烈酒。"苏小芪甩出祖父的金针插在卦摊前,"午时前备齐,给你解喉间尸蛊。"
老道喉结处的鼓包应声破裂,爬出只透明蜘蛛。他骇然跪地:"谨遵小苏先生令!"
未到正午,二十辆牛车碾着血辙驶入城南。苏小芪站在酒肆楼台,看着百姓将自家存酒倾入沟渠。混着生石灰的浆液沸腾如煮,蒸汽中浮起的人脸竟是昨日病逝的李掌柜。
"不够..."他着药鼎纹路,"还缺一味至阴之物。"
斜刺里突然冲来匹惊马,马背上衙役己半身溃烂:"小苏先生...知府大人...变成怪物了..."
**二**
知府官邸盘踞着棵肉树。
树皮是翻卷的人皮,枝桠挂着尚在抽搐的衙役。树干中央嵌着知府的胖脸,嘴角咧到耳根:"苏大夫...来给本官请脉啊..."
苏小芪袖中银丝缠住梁柱,堪堪避开弹射而来的肠鞭。肉树根部浸泡在血池里,池中沉浮的竟是失踪的药师们。他忽然嗅到熟悉气味——是母亲棺中那截金针上的曼陀罗香。
"以人养蛊,以蛊炼丹。"白芷坐在树梢轻笑,"这才是真正的祝由术。"
药鼎腾空翻转,鼎耳药童眼中射出金光。肉树发出婴儿啼哭,枝桠间爆开无数脓包。苏小芪趁机洒出雄黄粉,却在烟雾中看见骇人景象——每个脓包里都裹着缩小版的青州城!
"这是...蜃楼蛊?"他想起《青囊补遗》里记载的幻蛊之王。
白芷吹响骨笛,肉树应声炸裂。漫天血雨中,三百具挂着知府脸皮的尸傀破茧而出。苏小芪咬破舌尖,在鼎身画出祝由符:"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金光所过之处,尸傀尽数僵首。但真正的杀机来自地下——整座官邸地砖翻涌如浪,钻出条双头巨蟒。蛇身缠住药鼎的刹那,苏小芪看见蛇瞳中的倒影:二十年前的自己正在吮吸白芷手指。
"好孩子..."巨蟒吐出白芷的声音,"该回家了..."
**三**
暮色染红护城河时,苏小芪被吊在钟楼撞柱上。
双头蛇将他缠成茧蛹,毒牙刺入颈侧新月胎记。白芷捧着药鼎走来,鼎中浮着枚琥珀色丹药:"吞了这蛊丹,你就能看见真正的..."
钟声突然炸响。子夜第一声钟鸣震碎琉璃瓦,第二声惊起满城乌鸦,第三声响起时,苏小芪的瞳孔完全化作蛇类竖瞳。他口中吐出古苗语,双头蛇应声炸成血雾。
"你竟能操控本命蛊?!"白芷暴退间扯断银链,链坠是个青铜铃铛。
苏小芪落地无声,皮肤下浮出金银花纹路:"师姐难道忘了?当年是你亲手把蛊王种进..."他突然抱住头颅嘶吼,两种声音在喉间撕扯:"滚出去!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药鼎突然将两人吸入鼎内世界。虚空悬浮着三百盏魂灯,每盏灯芯都坐着个哭泣的孩童。苏小芪看见五岁的自己正在灯阵中央,手握半截金针莲花。
"原来阿葫把残魂藏在这里..."白芷癫狂大笑,"好个一石二鸟!"
金针莲花突然绽放,魂灯接连爆燃。苏小芪在剧痛中恢复清明,发现自己与白芷被金丝缠成并蒂莲状。阿葫的虚影自火中显现,指尖轻点他眉心:"是时候了。"
**西**
晨光撕裂鼎内虚空时,青州城正在死去。
苏小芪行走在长街,身后跟着七十二具青铜棺。每具棺材都刻着《青囊经》残篇,棺盖缝隙渗出药香。白芷的银链锁在他腕间,链子另一头没入虚空。
"此法逆天而行,你活不过百日。"苗女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苏小芪抚过沿街门板,掌心金银花印记所触之处,昏迷的百姓口鼻钻出蛊虫。药鼎悬在城楼上空,鼎中不断落下灰烬——那是焚烧蛊虫后的余烬。
到得城墙下,守军尸体突然抽搐着站起。他们颈后钻出肉须,在苏小芪面前拼成个人形:"师弟好手段,可惜..."
肉瘤炸开,走出个与白芷七分相似的男子。他腰间银刀缀满头骨,肩头立着只双尾蝎:"白蔹奉族长令,接圣子归宗。"
苏小芪突然笑了。他扯断银链,露出心口蠕动的双头蛇纹:"告诉老东西,我携《青囊》《祝由》二经前来拜山——"药鼎应声降落,鼎耳药童竟与白蔹面容相同,"顺便讨还七十年前的血债。"
瘟疫在第七日鸡鸣时分止歇。当幸存的百姓推开窗棂,只见长街摆满药釜,每个釜底都积着层黑灰。坊间流传起新的传说:有位背棺少年向西而去,腰间葫芦虽然裂了,却开出一朵并蒂忍冬。
**五**
月夜荒郊,篝火舔舐着青铜药鼎。
白芷凝视鼎身浮现的星图,忽然将银刀刺入左眼。带血的眸子里映出苏小芪熟睡的脸,以及他背后若隐若现的蛇影:"师姐看到了哦...你根本压不住蛊王..."
少年在梦中蹙眉。他看见阿葫站在金银花海里,脚下躺着三百具孩童骸骨。更远处,二十年前的祖父正将金针刺入孕妇腹部,那隆起的小腹上,新月胎记泛着死灰。
"记住,砒霜也能救人..."
梦呓惊飞夜枭。白芷的独眼转向西方,那里隐约传来骨笛声。她将染血的银刀插进药鼎,鼎中腾起的青烟里,浮现出苗疆十万大山的轮廓。
苏小芪颈侧蛇鳞悄然蔓延,在锁骨处拼成个"祭"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