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大人。"
凉掉了阳春白雪撤下,又转而推上热腾腾的雪煎绿梅,薄纸窗格间斜入几寸冬日凛光,升腾的白汽掩了几分男人英俊的面容,深蓝色的眸也显得遥远失真。
"与月城棠小姐立下那种束缚,真的没关系吗?"天井川恭敬地斟着茶,"虽然是月城棠先生的后代——"
"她不会违约的。"五条苍含笑打断,"小湫是个好孩子。"
"而且你看见过吧,阿悟和那孩子相处的样子。"家主活动了一下脖颈的筋骨,"所以没问题的。"
天井川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忽然凝重,谨慎道:"需要我去准备一下吗,华国和霓虹的礼节不同。"
五条苍失笑:"川叔那么多年了怎么还这样紧绷……不必了。"
银发男人目光悠远,含着点怀念似的怅惘:"孩子们的事,我们就别插手了。阿悟那孩子离开窍还早着。"
"倒是现在,"深蓝眼眸弯出浅淡温和的笑意,"把年轻人带上来吧。"
目光呆滞的年轻男子被拖进门时留下蜿蜒血迹,在看到五条苍身边的天井川时宛若见了恶鬼,失去舌头的嘴只能自喉间发出嗬嗬气声。细看下去他的手指己尽数不见了。
血腥气悄然漫开。
五条苍聊笑般偏头:"手指呢?"
天井川微笑:"让他吃下去了,以免还能写字。"
"做得很干净。"依旧是调笑的语气,"送回加茂家吧。"
"辛苦你了、"五条苍看着那男子,"千万别把今天的谈话内容透露给你们家主哦。"
"不然下次变成这样的,就不知道会是谁了呀。"
?
似乎很多事都发生在晦暗的长夜,东京不夜的灯河连绵辉煌,像是星子,纸醉金迷地散落人间。
天穹深处卷来萧瑟的风,冬日天夜得早,拥挤车流里不时有不耐的喇叭声响。银座无疑是东京醉生梦死的安乐乡,人潮熙攘之外的仄巷,两道身形出现。
月城棠湫站定,缓去每次远程传送后的抽离感。五条悟漫不经心按着手机:"杰又发消息问了噢。"
"嗯,那走吧。"月城棠湫将脸埋入围巾里。
"老头跟你说什么了,你看起来像杰猛打了三天游戏。"五条悟迈腿跟上她。
"没什么——冷死了,人怎么那么多啊。"
"别转移话题啊,是不是他让你替我担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了?"
"走快点,硝子要急了吧?"
"月城棠湫,"五条悟停住,"到底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少女脚步一顿,停下了。
忽然开始下雪了,纯白的花轻柔又温缓地降落,铝灰色厚重的云低低垂下,仄巷之外人潮汹涌喧嚷,欢呼声掀成浪。
这是2005年的第一场雪。
"什么啊,这种语气。"
雪花飞扬,飘转着,吻在少女乌黑的发上,她没转身,仄巷只有一盏昏暗惨白的路灯,她站在那之中,西周是浓稠的、涌动的黑暗。
她的话调也平静而漠然,像惨白灯光下的雪。
"五条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不就好了。"
"明明我也没追根究底五条去见高层时干了什么啊?"
"还是说,五条(Gojo)你——"
"接受了监视我的任务呢。"
"什么嘛,"少年的气息靠近,肩侧被人轻触,那人的手下垂,修长的两指复又抬起,"小湫不是都听到了吗?
月城棠湫默了须臾,轻扯唇角,弯出一个笑:"发现了啊。"
她转身,就这么笑着看他。
少年神色散漫,扬起的手修长白净,两指着一枚黑色、纽扣大小的东西。
窃听器。
"是我离开前,你拍我肩的时候放的吧。"五条悟眉眼低垂,手将那枚窃听器捏碎,碎片无声地落到渐积起雪的地面。
在耳麦里却掀起嘈杂声响。
"父亲应该希望你留在咒术界,为我分去一部分外界的忌惮与觊觎。而你答应了,当然也要到了相应的利益。"
少年的发是与雪一般的色泽,那样张扬的颜色,在无止尽夜色里明亮得出挑。他的眸光却是冷静的,光线影影绰绰,只有那方苍蓝色明晰。
"你料到了咒术界今日召我的目的,于是在我身上放了窃听器。"五条悟平淡地叙述,收起所有不正经的嬉笑,"你从来不信任我,月成棠。我以为我们是同伴。"
"是啊。"月城棠湫同那方苍蓝对上目光,缓缓笑开,"很恶心,不是吗?"
"插科打诨时却转眼便给你放了窃听器,让在你们身边只是为了利益......"月城棠湫笑得几乎有些恶意,"这样也是「同伴」吗?"
五条悟抬手。
是要攻击自己吗。月城棠湫漠然地想。
那也算扯平了。
少年微凉的指尖自脸侧擦过,似乎顿了一下,撩开她漆黑柔软的发丝。月城棠湫垂着眼眸,浮于表面的虚伪笑意褪去,她在自己都没意识到时,攥紧了指尖。
并没有后悔,只是有一点,遗憾。
遗憾什么呢,是因为没提早谋划,在今日可能听到那个会议的人身上,抑或是场所里安窃听器?明明用冥冥的势力可以做到。
还是遗憾——
没有信任他?遗憾自己即将按自己的计划离开高专?都没有意义了。
从她由一开始有目的地入学高专到会被他们影响情绪开始,他们就不能全然信任了。而他也如她所愿,发现了这份「不信任」。
如果他们的示好也带着目的呢?
毕竟连曾疼爱自己的苍伯父也会将自己算计入局,父亲甚至向自己隐瞒了将死的结局。
耳麦里被毁坏的窃听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将耳膜刺激得生疼。她站在大雪里,听不见雪落下的声音。
但有人的手探过来——忽地摘下了那只耳麦。
世界重归于静谧,万千雪色温柔坠下,是纯白蝴蝶濒死的最后一支华尔兹。
她听见少年的声音响起,低沉又滚烫,带着她所熟知的,讨打的笑音。
"其实你撒谎技术超烂啊,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