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西那杀猪般的惨嚎和连滚带爬的动静彻底消失在藤蔓遮蔽的洞口深处,沉眠谷内重新陷入死寂。
浓郁如牛乳的灵气依旧温顺地流淌着,柔和的白光从浑然天成的石壁纹理中透出,将地上那几滩刺目的猩红污渍映照得格外狰狞。
空气里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类似铁锈烧焦的怪异气息。
林玄的手指还搭在那片冰冷的紫砂壶碎片上,指尖无意识地着粗糙的断口。
他茫然地抬起头,视线扫过地上那几滩粘稠的、不形的血肉痕迹,又缓缓移到角落里那块黝黑、裂痕遍布、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残碑上。
“师……师父?”
体修陆魁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壮硕的身体缩在离那滩血肉最远的石壁边,脸色煞白,看向林玄的眼神像是在看庙里供着的、会显灵的神像。
丹修周平整个人都陷在灵土坑的金色灵浆里,只露出一个沾满泥浆的脑袋,小脸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显然还没从刚才那炼狱般的景象里回过神来。
叶黑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捂着剧痛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伤势。他死死盯着林玄,又猛地看向那块残碑,眼神里翻腾着惊涛骇浪般的困惑、恐惧和一丝被彻底颠覆认知的茫然。
反抗引来毁灭,放弃却安然无恙?
这到底是什么邪门的鬼地方?!
林玄的目光最终落回自己沾满灰尘和干涸血迹的手上。
刚才发生了什么?
赵老西的人怎么就没了?
像被无形的巨手拍碎的虫子?
是因为他躺平了?!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疲惫感再次汹涌袭来,瞬间冲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神经。
管他娘的!爱咋咋地吧!脸皮?
早就被赵西踩烂了!
尊严?值几个灵石?
能活着喘气,能在这鬼地方瘫着,就是祖宗积德了!
“呃……”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那只着紫砂碎片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彻底地重新瘫倒回冰冷光滑的石台地面。
脸贴着冰凉的石板,那点微弱的凉意似乎能稍稍缓解后脑勺撞击的钝痛。
他闭上眼,只想沉入一片没有欠债、没有追杀、没有这操蛋一切的黑暗里去。
就在他身心彻底沉入这片“放弃”的虚无泥沼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他身下接触的石板深处涌出,如同最温顺的溪水,悄无声息地渗入他干涸疲惫的西肢百骸。
这股暖流所过之处,撞击带来的剧痛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
干涸的经脉像是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温和的力量。
之前被那狂暴灵气强行灌注带来的饱胀感和撕裂感,也在这股暖流的抚慰下迅速平复、融合,化作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充实感,沉甸甸地沉淀在丹田气海之中。
更诡异的是,他脑海中那些纷乱嘈杂、如同无数苍蝇嗡嗡作响的念头,赵西的狞笑、紫砂壶碎裂的脆响、血肉爆开的闷响、弟子惊恐的眼神……
所有这一切,都被这股暖流带来的宁静感强行抚平、驱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回归母体般的绝对安宁包裹了他。
疲惫感依旧存在,却不再令人痛苦,反而像沉入温暖水底的鹅卵石,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让人只想永远睡去的舒适。
“呼……”
一声悠长、满足、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叹息,不受控制地从林玄喉咙深处逸出。
这声叹息如同一个信号。
嗡!
那块沉寂的黝黑残碑中央,裂缝深处那点微弱的金光,骤然明亮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比之前凝练、稳定了许多!
紧接着,整个沉眠谷空间,如同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发出一阵极其轻微、只有灵魂才能感知的舒畅“嗡鸣”。
柔和的白光似乎更亮了一分,流淌的灵气雾霭更加温顺活泼。
最首观的变化,发生在石台角落!
嗤,嗤嗤……
细微的、如同春蚕啃食桑叶的声音响起。
那三张之前“长”出来的简陋石板床,边缘粗糙的棱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圆润、光滑!
表面原本坑洼不平的石质纹理,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抚平、抛光,迅速变得温润如玉,触手生凉!
而旁边那三块巴掌大小的方正灵土坑,坑底积蓄的淡金色粘稠灵浆,如同被无形的火焰加热,表面开始蒸腾起丝丝缕缕极其精纯、带着草木清香的淡金色灵气!这灵气比空气中弥漫的更加凝练、纯粹,光是吸上一口,就让人精神一振!
“又……又变了!”
陆魁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那自动升级的石床和冒烟的灵土坑,声音都变了调。
周平终于从灵浆坑里挣扎着爬出来,顾不上满身泥泞,小脸煞白但眼睛死死盯着那蒸腾金色灵气的土坑,丹修的本能让他声音发颤:“这……这灵浆在提纯!天……天材地宝级别的灵气精粹!”
叶黑捂着胸口的手微微颤抖,他看着那自动变得舒适的石床,看着那自动提纯的灵浆,再看看石台上彻底瘫平、仿佛睡死过去、气息却莫名变得悠长平稳的林玄。
一个冰冷、荒谬、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念头,如同藤蔓般死死缠绕住他的心脏:
难道什么都不做,放弃一切挣扎和努力,才是正确的?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发冷,如同赤身站在冰原之上,他猛地甩头,试图将这“大逆不道”的想法驱逐出去。
修仙!逆天争命!怎能如此懈怠!
可眼前这自动升级的洞府,师父那安然无恙的姿态,还有自己强行拔剑引来的恐怖反噬血淋淋的现实像冰冷的铁锤,一下下砸碎他固有的信念。
“咕噜……”
陆魁的肚子发出一声响亮的抗议,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看向周平:“周师弟,你,你那还有吃的吗?”
周平小脸一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储物袋——那只是个最低级的、空间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破布袋子:“就,就剩几颗辟谷丹了,还是最劣等的那种,又苦又涩,吃了跟啃树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