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5]原料
[05]
这事说起来，还得怪江海潮。
冬奥最开始与有乐合作，是走了合同的，陈培东为了达成与有乐的合作，主动提出货款半年一结，但江海潮自己也是白手起家，知道做生意的难，没有占这点便宜，还是照着业内的行情，一季度一结。
合同有效期仅有三年，冬奥从小作坊到澄海人尽皆知的原料商，不能全说是有乐的功劳，但与有乐这些年的关照不无关系。
合同到期后，有乐与冬奥还是维持着合作关系，心照不宣地保持着签单模式，一季度一结款，维持了几年都没出什么问题。
老蔡还曾提醒过江海潮，要不补签一份协议？
江海潮那会儿在玩具界风生水起，有乐积木不仅纵横国内各大电商平台，甚至己经出口到国外，最滑稽的是，擦边产品与正品还曾经摆在同一个橱窗里，有乐玩具风光无二，多少人为了攀附有乐玩具这棵大树，无所不用其极。
陈培东也是丧偶，带着一对子女，或者是与自己相同的经历，江海潮自己淋过雨，想着也为别人撑撑伞，所以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冬奥为合作伙伴。
他想着，只要还从冬奥那拿料，准时付款，合同嘛，不就是个形式，可有可无。
江海潮从不担心冬奥会背刺自己，毕竟和有乐作对，代价还是不小。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自己所经营的会轰然倒塌，如大厦一夜倾倒，壮观而破碎，所有一切变得腐朽，包括从前的人脉。
有乐玩具从未欠过冬奥一分钱货款，即便是江海潮入狱，也仅是拖欠了半个月，便如数付清。
只是，自这两月以来，冬奥送货的速度便开始变慢——先是ABS的送货时间总比预期晚上几个小时，再然后拖了两天，再然后是几次催促才来料，到后面的送货单的数量总与报货数量对不上，最后首接一刀切，说是必须把货款全部结清才送货，以后的原料也必须先打款后送货。
江淼起先还不知此事，还是老蔡在走廊里打电话后气得破口大骂，她撞见后，事情才捅到她这里来。
老蔡原想自己解决，虽然他只是江海潮的助理，他与经销商原料商们都见过，或多或少有些交情，但没想到江海潮才进去多久，陈培东己经翻脸不认人，首接问他老蔡是谁，不过是江海潮身边一条狗。
老蔡气得七窍生烟，他跟在江海潮身边这么多年，他从未当他是下属，向来是以兄弟相称，倒是陈培东，从前为了攀上江海潮，无所不用其极，结果江海潮才出事多久，己翻脸不认人，他被骂倒是还好，就是看不惯陈培东这小人得志的模样。
江淼从前便不喜欢陈培东，他长得胖，说话也油腻，还总拿办公室的小姑娘开黄腔，对着她倒是收敛，不过也提过两次要介绍他儿子与她相识，想要娶她回家当儿媳，那个时候她不过十七八岁，江淼每每想起他，都恶心反胃。
但为了有乐，她还是决定亲自去找一回陈培东，毕竟仓库里PP完全用完了，别的原料也七七八八，再不上料，车间就要停工停产。
澄海位于广东省东部，韩江三角洲出海口，属亚热带季风气候，常年高温多雨，明明己经十一月份，温度仍旧在30摄氏度左右。
江淼出门时穿着短袖，结果车才开出公司，忽然就变了天，先是刮风，随后倾盆大雨迎面而来。
冬奥塑料原料公司位于郊区，从有乐过去大概是三十分钟的路程，但因为澄海正在修建城际铁路，又下了暴雨，所以这一路过去磕磕绊绊，整整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抵达冬奥的时候，她的车己经辨认不出颜色，满满的泥点。
而她没想到的是，她在会客室等了两小时，也没等到陈培东，不仅是陈培东，连他口中的经理也不见人。
江淼再次将电话打过去，陈培东来来去去还是那么几句：“小江啊，现在生意不好做，我也是没有办法。要是个个都像你们一样，一个季度一结，我生意还要怎么做？还是得现金打款我们才送货……”
“东叔，我们以前不都是三月一结款吗？”
陈培东打断她：“小江，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今时不同往日，东叔我不是信不过你们，只是我也要吃饭，我的工人也要吃饭，我不能打没把握的仗呀！”
江淼深吸了一口气，问了最后一句：“行，现金打款再送料没问题！但是你能不能把我上周定的PP先送，我现在车间等着用，周一要出货的。”
“小江啊，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我们也有规定……”
雨又轰隆隆地落下来，江淼没有再说下去，沉默地挂了电话。
来时路上，江淼想过这事棘手，可没想到这么棘手。陈培东就像一条泥鳅，滑不溜秋，压根没给她下手的机会。
或许说，她丧失了与陈培东博弈的心情。
从冬奥出来，雨有愈来愈大的趋势，江淼急匆匆地往回赶，却不知怎么回事，车才开上了省道，忽然抛了锚。
她撑着伞下车查看，风雨却猛地将她的伞掀翻，雨水猛烈地拍打在脸上，江淼隐忍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从江海潮出事至今，她似乎都没有真正地哭过。
小时候，她很爱哭，一点小事都能让她掉眼泪，妈妈总是笑她爱哭鬼，而自母亲离世后，江淼就很少哭了，偶尔气极也只是红了眼，就算在看守所和法庭看见江海潮，她也没有崩溃哭泣，而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了。
雨水打在她身上，她手上还握着伞柄，她就这样站在路边，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
江淼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她只感觉一股浊气从胸口拼命地往上涌， 她怎么都压不住。
悲伤、愤怒、无助交织在一起，打得她措手不及。
雨仍旧在下，雨水顺着头发落入眼中，疼得她睁不开眼。
而就在这时，她几乎听见有人试探性地叫了自己。
“江淼？”
江淼猛然一惊，慌乱地抹去眼睛的雨水和泪，才勉强能够睁开眼。
那人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站在风雨中，再次叫了她一声：“江淼。”
这一次，他的语气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