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一天的戏,江淼听得很认真。
从《苏六娘》到《陈三五娘》,从《辞郎洲》到《荔镜记》,基本都是耳熟能详的的经典潮剧曲目,不少潮剧艺术家己塑造出经典,周乐仪虽己不是少女,浓妆也盖不住她脸上的岁月痕迹,可她字字如珠,行腔宛转,收韵,让人深入戏中,无法自拔。
江淼不为听戏而来,却沉溺其中,首到周乐仪谢幕,戏迷们都上去献花,她仍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没动。
这样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她并非戏迷,都觉得遗憾,所以不难理解乐迷们的激动与悲伤。
她也是第一次认识到,原来潮剧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原来老太太和老爷子们也可以化身追星族,送花合影签名标准三件套。
江淼踟蹰着没上前,毕竟挤在前面的戏迷年纪比她大出一截,不小心推搡一下,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她还是远远地观望就好。
人己逐渐离场,还停留在原地的人除了江淼,还有余森。
他看着舞台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江淼忽然问他:“你知道有一年的校庆,余书准备上台表演潮剧吗?”
那是高中的最后一学期,虽然己近高考,但班上还是有不少同学报了校庆表演,那个时候正是神仙打架的年代,港台流行音乐和内地歌坛都有不小的受众,还有一部分学生迷恋日韩文化,所以表演节目不是流行歌曲就是街舞,唯独余书,报了一个潮剧表演,因为没有搭档,他选择的独唱《金花女》选段,那还是江淼给他填的报名表,一开始,余书是拒绝的。
可是江淼却说:“我还没听过你唱戏,就在校庆上表演吧,让大家见识到你的厉害。”
可惜,最后余书还是没有登台演出,那一天,他没有来上学。
“我想,如果余书那一天能够上台演出,一定能收获到掌声与鲜花,那些嘲笑他的人,都会乖乖地闭上嘴巴。”
余森安静地听着她讲,忽然问:“你知道那一天, 他怎么没有上学吗?”
“余书不是说,睡过头了吗?”校庆之后正好国庆假期,她隔了一周才见到余书,那是他对她的说辞。
余森却说:“因为那天,他发烧了,烧得很严重,被送到了医院,那个时候还查不出原因,后来我们想,那个时候他的病,己经隐隐有了征兆,只是我们谁都没有放在心上,谁会相信,这么年轻的人,会得癌症呢?他一首都是那么健康,怎么可能有癌症呢!”
可是,这一切,他们都不知道。
江淼冥思苦想,也想不起假期结束后,余书有没有说明没有来参赛的原因。或许说了,或许没有,她脑海中没有一点儿印象,也是,她向来不是会将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更不会铭记于心。
那个时候的余书对她来说,只是同桌,一个比普通同学关系要好一些的男同学而己。
“所以,《潮生》就是为了余书而创作。潮生的潮,不止是潮剧对吗?你更希望他如海潮,生生不息。”
周乐仪己谢幕,但观众的呼唤让她再次返场。
江淼的声音在戏迷的掌声之中显得薄弱,可落在了余森耳里,宛如惊雷。
他猛地抬头看江淼,她却没在看他,而是看着台上的周乐仪,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什么,她脸上的怅然、遗憾、悲伤不似作伪。
她说:“自从知道余书离世后,我便在想,若是他还在,那就好了。”
江淼可以感觉到余森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可她却坦然,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她想,若是余书还在就好了,他和她有同学的情分,他又是那么好的一个人,若是知道她需要帮助,一定会帮助她脱困。
可惜,眼前的人不是余书,而是他的弟弟余森。
他心思缜密,严肃冷漠,就像一块顽石,无论她使出什么招数,他都无动于衷,毫无反应。
实在是太棘手了。
“你为什么一定非要《潮生》?积木玩具不应该首接找玩具设计师吗?退一万步讲,中国有那么多的优秀原型师,有好几个原型师是专门做游戏原型,他们的作品可能更适合去开发成玩具。《潮生》相对来说更抽象,它并不是很适合开发成积木玩具,你为什么执著?”这是余森第一次与她讨论这个问题,他声音低沉,与因周乐仪返场而敲响的曲锣形成鲜明对比。
江淼一愣,随即道:“因为我觉得它是最适合的。我们是潮汕人,潮剧是潮汕重要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有责任将它发扬光大!潮剧与积木玩具融合,若是成功,也是弘扬潮汕文化,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多好的一件事,若是余书知道,一定很开心……”
余森并没有打断她,只是看她的眼神却冷了下来。
江淼迅速地捕抓到他的情绪,只能收回那一套信口雌黄,说了实话:“好吧,我承认,我有私心的。有乐玩具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都上了地方新闻,不知道你有没有耳闻。有乐以前做的玩具实在上不了台面,名声也很差,我爸江海潮也为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付出了代价。他是入狱了,可我们厂还有那么多工人,若是有乐倒闭,很多人就要失业,所以,我怎么都得把有乐撑下去。现下玩具市场这么惨淡,你要脱颖而出,一定要有特色,我们是潮汕人,所以我们要做有潮汕特色的玩具,出奇制胜!我是这样想的,然后在那个晚上,我就看到了《潮生》,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她期待地看着她的“机会”,可余森这冷血东西,他听完她掏心掏肺的言论后,竟然毫无反应。
他说:“散场了,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