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太记得了。”
石道弯弯曲曲地延伸向黑暗,两侧斑驳的墙面上长满了湿漉漉的青苔,空气里混杂着霉味和铁锈的味道。
邢清酤似乎并不急着继续前行,像是变魔术似的又从衣袋内掏出一只银色酒壶,熟练地拧开盖子,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之后再回来,就是收到了这次邀请函的缘故吧。”他微侧过头,语气淡淡地说道。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欧洛克干笑了两声,眼角微微泛红,或是因为酒意,也或是因为心头压抑了太久的情绪。他一边踉跄着走近,一边伸出手,“啊,顺便问一句,你那壶里面装得是什么?让老夫也尝尝如何?”
似乎是真的有些醉了,原本那点儿出于敬重而保持的距离感也烟消云散了。他举止间带着一丝放纵,像是一个终于放下伪装的疲惫老人。
邢清酤斜了他一眼,随手把酒壶递了过去:“白兰地。”
欧洛克毫不客气地接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液在喉咙里燃起短暂的火焰。他咳了两声,把喝干的酒壶和之前那只也一并塞回了邢清酤怀里,嘴角挂着苦涩又恍惚的笑容。
“还在想呢,这是怎么回事啊……”他摇晃着步子继续往前,声音在狭窄的密道中回荡,“哈哈……到了这里才发现,没想到死去的儿子,已经被当作魔术刻印切碎了。”
“哈哈哈……这就是蝶魔术啊,这就是蝶魔术能做到的孵化啊……破茧成蝶,呵。”他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像是在把某个沉重的思绪敲出来似的。“我们当初合作的那个项目,就是为了这个。”
邢清酤没有插话,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神在灰暗的光影中微微眯起。
“格律翁究竟是用什么来填补破损的魔术刻印?”欧洛克自言自语般低声道,“最适合用来修复魔术刻印缺损的材料是什么?”
他脚步一顿,抬头看了邢清酤一眼,眼中带着一丝癫狂与悲凉交织的光。
“是蝶魔术啊,正常来说,它的确能做到修复——但,格律翁却瞒着老夫,把死去的孩子切碎了。”
“已经死了的葛拉尼德,被『剥离』了。”欧洛克咬着牙,嗓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这是只有格律翁才能做到的事。”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肺腑中积压多年的浊气一并吐出。
“被剥离的孩子,作为新的魔术刻印材料,被混合进其他人的体内,变成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就这样生存下去了。”
“哈哈哈……通过这种方式,把死者的记忆和感情强行混进他人的生命里,格律翁居然干得出来啊。”
他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下去,双手抱着膝盖,像个筋疲力竭的老人。
“不过,就算继承了亡者的记忆和感情,那也和本人不一样吧?”他抬起头,眼神空洞地望着昏暗的灯光,“若是有第三法就好了……有第三法的话,说不定真的能触及啊,哈哈哈……”
“老夫不知道他到底对多少人做了移植,”欧洛克闭上眼睛,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但老夫很清楚,那已经不是老夫的孩子了,老夫的孩子,早就死了……”
“可老夫真的……真的还想再见见他。”
“所以才稍稍对您隐瞒着,想要催化那孩子体内发芽的碎片,”欧洛克垂下头,声音闷闷地从胸腔中挤出,“想看看,或许还能再见一面……”
“当老夫得知那孩子对老夫满怀弑父之仇时……”欧洛克抬起头,眼中已经没有泪水,只剩下某种近乎自虐的温柔,“感觉,也不错的样子啊。”
邢清酤停下了脚步。
潮湿的石板下传来细微的水声,仿佛有暗河潜行其下,呼吸在这狭窄而压抑的空间里变得缓慢而沉重。头顶微弱的光芒摇曳不定,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这是他们曾在宴会厅内约定好的一环。
欧洛克没有停下,他的步伐稍显踉跄,但仍固执地向前,仿佛前方有着必须去面对的命运。他手中轻轻张开的魔术蝴蝶,发出湛蓝色的柔光,将前方密道的每一寸潮湿石壁都照得浮现出淡淡的细纹与斑驳。
湛蓝色的光辉轻轻拂过邢清酤的脸颊,他没有回头,只是听见欧洛克在自己身旁经过时,低声问道:“这个理由,您能接受吗?”
“……能理解,”邢清酤微微闭了闭眼。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也能原谅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垂下手臂,像是在无声中宣告某种告别,“那么——再见了。”
就在这一刹那,拐角处的黑暗猛然蠕动起来,一只庞大的怪物猝然从阴影中扑出,如同利箭一般直冲欧洛克的咽喉。
“咔嚓!”巨大的颚骨合拢,直接将欧洛克的上半身吞没。
空气中炸开血雾——
鲜红的液体洒满了欧洛克的身躯,喷溅在石墙上,顺着地势缓缓流淌。然而仔细一看,溅洒出的血液,却并非源自欧洛克本人。
伴随着沉重的砰然巨响,那头怪物猛地向后倒去,颤抖着瘫倒在地。
而欧洛克的身影则重新在湛蓝色光芒中浮现——他浑身鲜血淋漓,然而却完好无损。
他手中握着一柄细长而锋锐的剑,剑身犹如液态银一般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欧洛克的脸上没有欢喜,只有沉甸甸的疲惫与淡淡的讥嘲。他单手持剑,略微颤抖地低头看着地上的怪物尸体,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既然是那家伙的手笔……”他喃喃道,声音像是被风吹散般轻微,“呵呵……果然这里是弱点啊……”
说着,他手中的剑随意地一抛,利刃插入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他颓然地垂下双手,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力气。
就在这时——
“妈!”
一道撕心裂肺的悲鸣从黑暗深处传来,带着原始的痛楚与仇恨。
欧洛克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撞上了自己的身体。
——噗嗤!
细锐的撕裂声在寂静中响起,他的腰腹被一柄冷冽而锋利的独钴杵深深贯穿,鲜血从伤口汩汩涌出,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襟。
时任次郎坊清玄的身影猛然出现在光辉之下——那是一张因悲恸与仇恨扭曲到几乎无法辨认的少年面孔,他全身因剧烈的情绪而颤抖,双手紧紧握着独钴杵,像是要把整个人都钉死在欧洛克身上。
沾满鲜血的独钴杵反射出冰冷的光,彷佛在重温它作为古代武器时沾染过的死亡历史。
欧洛克剧烈咳嗽着,血液顺着嘴角溢出。他没有挣扎,只是微微低下头,颤抖着伸手,轻轻抚摸上少年的头发。
那手指因失血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柔,一遍又一遍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