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一动,一抹阴冷的快意悄悄升起。他甚至无法压抑那股源自猎手本能的得意——猎物无声地靠近,而目标却仍旧沉醉于夜色。
很好,就在现在。
他右手缓缓伸出,指节如弓弦般绷紧,瞄准了离他最近的一只蝶。
指尖微动。
——却在那一瞬,天地间忽然闪过一道刺目的光。
藏身于墙壁上的他瞳孔骤缩,身形本能地往后一滑,脚跟稳稳踏在突出的石饰上,披风翻卷,仿佛下一瞬就要被撕裂成夜色碎片。他抬头,视线强迫性地适应那强光的源头——
“——孩子,你还是来了。”少年的嗓子中发出老成的语调,看着攀岩在墙壁上的青年的身影说道。
他的手里提著一盏生锈的铜提灯。看来是从城里拿出来的物品,放久了的灯油气味到现在才感到刺鼻——
——只是那提灯内,正在发光的并不是灯芯,而是几只翩然起舞的蝴蝶,薄翼上残留着魔术回路的闪烁痕迹,之前刺目的光源便是来源于此。
“既然是你的家务事,”邢清酤站在那少年的一旁,高声说道,“那么这档子事就交给你了如何?“
“哈哈哈……”少年干涩地笑了笑,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无奈与叹息,“如果只有我们三个就好了……”
他摇了摇头,提灯内的蝴蝶随之晃动,光斑在城墙上如潮水晃荡。
“罢了,”他说,“已经算是给老夫留脸面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缓缓举起提灯。
摇曳的灯光照亮男子的身影。就算没有他身上标志性的头襟和法螺贝,也不会看错那个身影。
“继承剥离城一切遗产的人,就是你吧?不,准确地说,也只能是你,“邢清酤看着慌慌张张从墙壁上爬下来的青年,像是对着其他人介绍一般宣言道,“时任次郎坊清玄,不,准确地说,应该是革律翁?阿什伯恩的私生子,继承其名号的——”
“——葛拉尼德?阿什伯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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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已齐聚在剥离城主楼的玄关处。
这里是古堡的咽喉,也是通往内厅与回廊的交界点。高耸的穹顶在火把微光中仿佛吞噬星辰,墙上残破的挂毯依稀可见斑驳纹章,石砖缝隙中爬满了岁月留下的青苔与暗红的锈迹,空气中弥漫着潮湿木材与干燥血铁混合的气味。门扉半掩,夜风穿堂而过,吹得铜制吊灯轻轻摇晃,发出细微却令人神经紧绷的吱嘎声响。
正中央,一盏提灯静静放在破旧地毯之上,蝴蝶光翼闪烁其间,犹如幽光脉动的心脏。所有人的目光与话语,都围绕在这一团仿佛随时会燃起火焰的中心。
“喂喂,你认真的?”富琉率先打破沉默,语调猛地提高。
他眼睛瞪大,脸上浮现出一种既难以置信、又隐隐带着兴奋的神色,脚步甚至不自觉向前踏了一小步。他身上的披风因动作滑落了一半,却毫不在意,只是直勾勾盯着邢清酤。
“先不提继承者的问题——你说他是革律翁?阿什伯恩之子?”
那句话如投石入湖,掀起一片涟漪。
“没、没错,你在说什么啊!”时任次郎坊清玄立刻跳了起来,像只踩到尾巴的猫一样。
他连连挥手,幅度之大仿佛想要把那一整个话题从空气中赶走。他敲了敲自己胸口挂着的法螺贝,试图靠那熟悉的咒物找回些许理智,又急切地拍打自己头襟的绶带,然后干脆拉起脸颊,两边用力一扯,仿佛试图从表情管理的崩溃中挣脱出来。
“你看嘛,俺这副模样,不管怎么看都不是阿什伯恩那种贵族血脉的料子吧!”他还故作夸张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认同,“俺刚刚可是被一只奇怪的怪物追进来的!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俺现在可能都成鬼魂了!这什么继承人啊、血缘啊、贵族私生子啊,全都是搞错了吧——”
“唉……”一旁的邢清酤轻轻叹了口气,他微微偏头看向欧洛克,“那么,你来把这档子事说清楚吧。”
“哈哈哈……恐怕也只能是老夫来了。”欧洛克无奈地耸耸肩,提灯光芒映在他年幼外表上的脸庞上,映出一丝说不清的老气与怅惘。
他走了两步,脚踩在破损的石砖上发出清脆声响,随后缓缓低下头,一边叹息,一边望向提灯中的蝴蝶光影。
“老实说,收到这邀请函的时候,我也感到一头雾水。”他说,“虽然过去曾与这座城的前任主人——革律翁有过一段合作,但我实在想不到他竟还会在临死之前,把局布得如此深远——”
话音一转,他抬起头,表情骤然凝重,语气中压下了几分沉重与悔意。
“——那家伙,是我亲手杀死的。”
空气仿佛骤然被抽空了一瞬。
时任次郎坊清玄的脸色骤变,刚才一脸滑稽与夸张的神情顷刻间全数崩塌。他眼中浮现出浓重的憎意,牙齿紧咬,手指在身侧悄然收紧,青筋绷出一道道苍白脉络。
“你是……欧洛克?”他语气中已再无方才的轻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压抑不住的杀意与错愕,“这又是搞什么鬼……”
“就先从那封邀请函说起吧。”欧洛克没有看他,只是淡淡道,“说到底,这封邀请函是什么?”
“还问是什么……是用来决定遗产继承人的……”富琉下意识地答道,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为了理清自己脑中的混乱思绪。
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眉头紧皱,视线一会儿投向邢清酤,一会儿望向站在灯光中的时任次郎坊清玄。那副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此刻竟仿佛披上了一张诡谲的新皮。
“哈哈哈……让老夫说得更直接一点吧。”欧洛克斜了斜身子,截断了富琉的发言。
提灯中的蝴蝶轻振翅翼,幽光在他脸侧投下断裂的阴影,仿佛一面掩映着旧罪的假面。
“为什么要把我们聚集到这座城来?寻找所谓‘适合继承者’的谜题解答?拜托,诸位都是魔术师,应该很清楚。虽说明面上看起来倒是很像我等魔术师会做的事,但归根结底,这种事和我等魔术师的本质根本无关,只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却压得人心口发紧。
“——这场仪式,不过是革律翁那家伙,想要让自己的孩子继承魔术的一种方式罢了。”
“什么??”露维亚轻呼出声,身体猛地前倾,金色卷发因惊讶而有些微微散乱,“等等……你说你杀死了革律翁……但……”
“——可你不是说过,葛拉尼德?阿什伯恩已经死了?!”她质问道,“而面前的这家伙……怎么都说不通吧。”
“正因为那孩子死了,所以才会有这档子事吧,哈哈哈……”欧洛克轻叹,喉头如压着千斤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