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嘴。
“DouZhi……?”罗莎琳德一脸迷惑地重复那陌生的中文词汇。
“她的意思是——你哥哥说得没错。”邢清酤半侧身,一边将糖罐推近,一边淡声说道,“奶茶是绅士与淑女的饮料,你可以放心地加些牛奶,尽量加满。”
说着,他温和地替罗莎琳德将牛奶倒入茶杯中,浓醇乳白缓缓晕染在茶汤中,形成一圈绚烂的乳云。他又添了些方糖,轻轻搅拌几下,递给她。
“嗯,谢谢!”罗莎琳德捧起杯子,脸颊红扑扑的,这次她不再勉强维持表情,而是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她轻啜了一口,眼睛一亮,眸光闪烁着喜悦。
“你当时就是这样骗我的。”莫法吉娅咽下嘴里的糕点,有些不高兴地答道,“说什么淑女应该早上就喝点那个……”
“你那天很安静。”邢清酤像是回忆,“整整一个上午都没乱跑,也没心思吃东西,看上去确实淑女了不少。”
“我不能只让我一个人被骗!”她鼓着脸喝了一口冰镇可乐。
“这样吧,你去我教室找一个叫弗拉特的金毛,”邢清酤淡淡说道,“要祸害人,就去祸害他。”
红茶的香气在宴会厅中悄然弥散,混合着糕点的奶油香与柠檬塔上轻轻擦拭过的糖霜味道,宛若某种人为调配的幻梦香气。海涅为妹妹倒茶,莫法吉娅执着地讨论饮品口味,邢清酤淡声穿插几句,而罗莎琳德正小口饮着加了牛奶的红茶,像只安静的白鸟安然栖息于窗边。
露维亚默默看着这温馨的日常场景,心中那原本缠绕的沉重与猜疑,却在这一刻无从插足。虽然明知道宴会厅中外面死去的海涅只是个人偶,但不管怎么说,这里和昨夜那场“剜足杀之”的疑局相比,简直如两个世界般割裂。
但她也清楚,这种温和不过是邢清酤所维系的一种“气氛”,一如他所构建的那场宴。
“……真像做梦。”她轻声道,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得见。
露维亚看了眼跟着她一同进来的富琉,对方同样有些无法插入宴会厅的气氛中,只能在一旁默默地快速清理着自己面前的餐盘。
她移开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盘中。比起复杂的西式早餐,今日的菜式显得格外朴素,几种烘焙面包、果酱与煎蛋静静地躺在白瓷盘上,一点都没有宴会厅该有的奢华感。可这反而使得这顿餐食显得真实得令人心安。
她拿起刀叉,稍稍加快了进食的节奏,动作却依旧保持着贵族应有的优雅。她从不愿在这种场合显得仓促,哪怕只是几秒的慌乱都属于无礼。
不一会儿,盘中餐食已清理得干净利落,连一粒面包屑都未残留。
她拭了拭唇,收起餐巾。刚要起身,门外便传来了轮椅滚动的轻响。
“唔……”罗莎琳德微微一怔,小脑袋转向门口,“那个清玄哥哥……没有来吗?”
她的声音细小,如同午后微风掠过草尖的气息。目光不自觉地越过欧洛克的身形,望向更远处的门外。
“他大概是有其他事吧。”海涅随口回应,但他的目光悄悄看了一眼邢清酤。
后者此刻正端起酒杯,仿佛完全没听见这个问题,看上去相当自在。海涅于是也松了口气,低头继续为罗莎琳德在面包上抹奶油。
露维亚站起身,轻轻整理了一下裙摆。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她向在场几人微微欠身,声音礼貌而克制。
————————————————————————————————————————————
意象,正是开关。
对于魔术师而言,那并非单纯的心理暗示,而是一种仪式性的暗示——将意识从现世剥离,藉由某种极端的精神图景,切割日常与异常的边缘。
至于具体做法,则因人而异,各有其癖性与道路。
有人挥下幻想的击锤,也有人持小刀刺进心脏。更多的是靠性亢奋作为引爆点的魔术师。对于这种魔术师而言,他们的魔术启动方式充满本能与原始欲求,需借助麻药、酒精甚至暴力加以引导。对于他们而言,恍惚才是通道,错乱才是钥匙。
然而——
富琉并不是那样的人。他的开关,没有任何感官上的愉悦,他的“意象”,是一种彻骨、彻魂、贯穿神经与骨髓的——
——干渴。
宴会厅外的廊道铺着淡金色的大理石地砖,晨光从天顶斜洒而下,在墙边投下一道道被玻璃窗格切割的方影。富琉缓步而行,眼神空洞,步伐机械,仿佛根本看不见脚下的光线与色彩。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眼中的景象早已被他自身投射的幻觉取代。
沙漠。
黄沙漫卷,无边无际。他仿佛走在一片化为灰烬的世界尽头,脚下每一步都踩着烧灼过的尘土。身上的衣物早已被汗水烘干、盐迹凝结,嘴唇干裂得像被刀锋劈开的果皮,喉咙内部仿佛结着火焰。
汗水在好几个小时之前就已流尽,连泪水都变得奢侈。他的眼球感受到轻微的收缩,滚动起来时会擦痛眼眶,像是沙粒在眼白与内壁之间摩擦。
“水……”
他低喃。那是渴求,也像咒文。是对生存的本能呼喊。
“只要能喝到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犯罪也……“
那声音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却在下一瞬枯竭而断裂。
他甚至已经无法思考“付出”的意义。思维与神经都干涸了。连渴望都变得沉默。
只剩下纯粹的干渴本身。
那是一种几近抽象的痛苦,不指向任何目标,也不再伴随恐惧或挣扎。它只是存在,如同太阳永远炙烤大地,风沙永不止息。
也正是那一刻——
啪。
某个“盖子”在他体内猛然弹飞。
他一瞬间像是从胸腔深处被人一拳打出,从干渴中反转出某种诡异的愉悦,如毒瘾者触及麻药、如修道者步入极乐的狂喜。
反转。
苦痛化为沉醉,干渴化为喜悦,并将其超越。
“Lead me……”富琉低声喃喃,嗓音几近沙哑,但音节却清晰,宛如咬字如铁。
他的双眼在这一刻恢复了聚焦,不再是幻视中的沙丘,而是现实中冰冷的石板地面。他跪地,左手从袖中飞快抽出六把小刀,指缝间精准卡住刀柄。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抖手腕——
“——Lead me!”
六道银光同时掷出,在空中画出扭曲的弧线,刀刃在石板上深深没入,宛若勾勒出一个圆形的阵式。
然而,其中的三把小刀却开始颤抖。
它们刺在石板上的角度略有偏差,刀锋震动不止,像是被什么力量排斥,或是正在与某种无形法则产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