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清并没有将遇见张加愈的事告知司律,她默认是还金叔当年救她的恩情。想到季光贤与自已说金武的近况,她自是有一种愧疚,自然更不愿违背金叔的遗愿:
“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孩子是无辜的,不管是家里这个,还是你将要去见的那个……”金叔沉沉地叹着气,“让他放过这两个孩子,行吗?”
司清看向窗外顾义勋亲手给自已种下的松树……忽然,她身边的手机震动起来,她垂眸,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有兴趣出来坐坐吗?”张加愈坐在街角的咖啡厅,服务员为给他方便特意将轮椅转到桌边,又将桌子调低些。
“你是……”司清对这个声音有种熟悉感,却并不真切。
“你到了不就知道了……”加愈微微叹息,像是在懊恼她的记忆差。
听见声音时她心中便有了些主意,当她坐在这个人对面时,便更加确定,此时的张加愈已然将自已的野心明目张胆地摆在她面前。
“好久不见。”司清先开口,看见他,她会不自觉地想到季光贤,想起高兴。
“你还活着,我的确很诧异。”加愈面带微笑,瘦削的脸庞酒窝愈发深刻。
“怎么,让你失望了?”语气平和,司清目光柔柔地看着张加愈,“我是不相信经过训练的高兴会自已叼着一支笔,在没有任何人的帮助下,从小别墅里随意进出的……就像当初它如果不是贪吃,压根不会溜进你的小楼里。”
他冷哼,似乎是在嘲笑司清,又似乎是在自嘲:“看吧,我就说让你留在司律身边,真的很危险。”
“我倒是好奇……你这样明目张胆出现在江汉区,就不怕你舅舅来抓你?”司清淡漠地看着张加愈,目光深邃。
睫毛微颤,他好看的双眼弯成月牙:“我记得那晚明明听见了枪声,我一直好奇,那晚究竟是什么代替了你?”他转动轮椅,水泥地上仿佛有些笨拙地移到她身边,“原来是高兴……是你打死的,还是司律?又或…是季光贤?”
阳光温暖,他灼热的目光饶有意味地紧逼司清。
司清微怔:“真的是你……”事后她有怀疑过张加愈,但她想不出理由,也不愿给张加愈扣上卑劣的人性,所以她一直说服自已,认为那都是高兴自已贪玩的结果……即便笔杆上明显有肉干撕咬的痕迹。
“我也没想到,呵,你说那么大的房子,那么紧的大锁,偏偏管不住一直好奇心重的小狗,”张加愈似是意有所指,沉静的目光紧紧凝视着司清,“是她先溜进来的,不能怪我拉她入局。”
司清明白他是在说自已,于是自嘲地笑笑,眼底尽是失落:“你说得对,所以高兴死了,永远都不会对你再感到好奇,永远不会再相信你。”说完,她起身欲走。
“司清,”他坐在轮椅里,语气忽然有些祈求,“要不要考虑,来帮我?”
司清愣住,转身看向张加愈。
“那么,他为什么软禁你?”司清站在原地,望着张加愈,在五年前对他的经历就很是不清不楚。
“既然你知道那是软禁,自然是知道我和司律不止简单的亲人关系,那么,你到现在也没有告诉司律我在江汉区,又是为什么?”他先是微怔,随即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你不必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对我,你只需要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笔账需要清算,但我需要时间,也需要人帮我……”张加愈看向她。
“你知道司律是我哥哥。”司清提醒他,“不通知他,是因为金叔的遗愿,也不代表我会帮你。”
“啧……我猜到了你会这么说,”张加愈轻轻叹气,目光却笃定,“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些时间考虑,顺便提醒你,司律虽然答应你,顾家的事情结束,就让你掌管司家,可你跟在他身边五六年,不……你看金武跟在他身边多久?最后的结局又是什么?”
司清与他对视,目光开始摇摆。
“你是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对我,但你却知道我是他侄子,那么身为他侄子的我,又是怎样的境遇?”张加愈说着,身子倚在轮椅靠背上,修长的双手指了指自已的双腿,“而且,如果司律让你真的杀了顾义勋,你又是否会像当年杀高兴那样?”
司清心中惊叹张加愈竟然变得这样冷静,逻辑这样清晰。
“如果这众多的理由都说服不了你……你只需想一想,司律到目前为止,又为你实现了什么?”张加愈推着轮椅,到她面前,那双清澈温润的双眼,白净到有些透明的肤色,和他笑时嘴角的酒窝,那一刻都那样虚幻和飘渺,“咖啡很好喝,对不对?”
司清望向桌上的咖啡杯,又看向他,随即便明白了他深邃笑容下的深意,脚下瞬时没了力气,双眼沉沉的阖上,整个人在地上。
伴随着沉重的头痛,司清半梦半醒地看见了许多人的幻影:那个中介,死掉的金叔……张加愈一半天使一半魔鬼的模样,以及,那个冷漠的自已。
轰——
司清豁然睁开双眼,四下里一片陌生,房间未见一人,四下只有一扇窗,从外上着锁。房间空的只有极简单的家具摆设,灯光倒是明晃晃地亮着……像极了湾港区那个二层小楼。
司清将身边的水被打碎,划破手指,强迫自已清醒一些,她皱着眉,房间里除了简单的陈设以外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东西,没有一项电子设备,甚至肉眼并不能看到摄像头这种东西,司清下意识摸索着自已的手机,很显然手机已经不在她身边。司清有些懊恼,是她轻视了今天的张加愈。但她也一时猜不到他这样突然软禁自已是想做什么。
“你醒了?”声音温柔,不知是透过哪里传遍了房间。
司清抬头,似乎是头上的通风口处。
“你想做什么?”司清意识模糊,竟然想不到他用了多大的计量。
“别怕,这里非常安全,”张加愈透过监视器,那个隐形的针孔摄像头,轻轻开口,“我既然已经出面,自然是不怕舅舅来找,我现在是想给你一个地方,让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来我身边,顺便,我也想想清楚。”
司清走下床,注意到墙上的针孔摄像头,她双腿无力,双目却冷静,“你想清楚什么……”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想清楚怎么处理你,这个闯进来的变数。”张加愈透过摄像头,望着镜头下还未清醒的司清。她面色苍白,却难掩那张漂亮精致的脸。
“就算在你身边……我又会比在司律身边好过么……看看你现在,像个变态一样囚禁我,我敢想在你身边,我的日子会是什么样么……”头痛欲裂,司清干脆坐在地上,虚弱地,倔强地怼道。
那边没了声音,司清能隐隐感觉到摄像头那边极为忍耐的却还要保持谦逊的那副嘴脸,就像之前两人在阁楼上画画时她逗他那样,不同的是,司清这次只觉得痛快,于是冷笑:“你不怕顾家找人吗?”司清抿紧双唇,她更怕事态在她不在的日子里脱离她的掌控之内
“顾家就算再怎么找,我想也不会找到素未谋面的我这里吧。”张加愈透过监视器,看着她清瘦的脸,有些心疼,又有些戏谑,“你还是担心你自已吧……早点想清楚,早点告诉我结果。”
司清心里一沉,她自知张加愈一定已经破解了她的手机,那么借她的口通知司律,或是随便通知这几方都将会让这座岌岌可危的大楼崩塌。
头顶没了声音,空荡荡的房间只有司清均匀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