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1.追风者（4）
极云一线燃起一片明艳的橘,克莱茵蓝色的海水夹染上几分玫瑰茜红倒映着天空。波浪层层叠叠，奔涌到天尽头。
海平面上浮光跃动,先只是橘红色模糊成一个色块,而后金色光线穿透云雾,伴随着丁达尔效应将天穹洗刷成粉橘,又渐渐过渡为透亮的蓝。
头顶散落的星子成川,明亮而静默,被霞光染成玫瑰金色,宛如倒悬的江河流淌。海鸟呼啸着掠过海面,远处渔帆高扬,游轮汽笛拉响长鸣一声奔向下一次远航。
那是一种难以用形容的、惊心动魄的壮丽,至少此后数十年月城棠湫也记得那日日出的光景。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她举着DV拍得专注,然后肩侧被硝子轻拍。
月城棠湫一低头,看见三个人将饮料瓶凑在了一起,还留了一个缺口。
她没忍住弯了唇角,将自己的那瓶也凑上去,然后——
“3、2、1……”
“Cheers!”
清脆的玻璃瓶相碰声,西人仰头一饮而尽。月城棠湫因为笑着，镜头有些晃动。
“海边西结义。”她这样命名。
夏油杰:“友谊天长地久？”
五条悟和家入硝子同时撇嘴:“哇杰你好恶心!”
夏油杰却笑起来,最近眉眼间总含着的郁气似乎散去不少。
五条悟率先脱去鞋袜,赤足踩进海水里,然后转身向他们发起邀请。
日光倾斜,天光大盛,雪发少年身形高挑俊逸,站在海里,身侧似有液金流动。
夏油杰无奈地笑笑像在说“你怎么那么不成熟”,身体却第一个冲过去。家入硝子难得有兴趣，拉上了月城棠湫一起走进海水里。
他们踩着柔软的细沙,碎金似的海水没到膝弯。岸上己有不少晨跑的人,许是因为年轻人们过分出众的外貌而多看了几眼,目光新奇但友善。
2007年霓虹的海水还是澄蓝到透明的,斑斓鱼群不时游过，轻吻他们脚踝。
平和、宁静,一切于平日他们难以得到的,都能在今日实现。不知为何,跟五条悟他们待在一起时,就好像永远能停留在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月城棠湫心情一点点变得轻松，看着三个同期不知道为什么又大打出手——主要是五条悟和夏油杰——海水掀起来把他们的衣服都浸湿，硝子就在旁边看戏，时不时添把火。
她看着这些，没忍住弯了下眼睛。
“在想什么?”五条悟非常神奇地转移了火力闪过来凑近她,“是不是觉得规划这些的五条少爷超——级厉害?”
“嗯。”少女勾着笑，“五条少爷无所不能。”
大概是没想到今天她这么捧场,五条悟顿了一下,别开头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他将手搭上后预,看着月城棠湫录DV。他们三个出镜率太高,反而是她自己从未入镜。他深蓝色的外套衬得月城棠湫更白,低头时露出一小块后颈。
五条悟看了一会儿,靠近了她一些。
而后垂下手。
月城棠湫感觉左手被人轻碰了一下,身形一僵——
那人的小动作与体温她都太过熟悉。
她抬眼,看见少年比满天朝霞更红的耳尖。
过大的衣袖被拨开,然后那只手借着衣料遮掩,牵住了她的手。
心跳空了一拍,月城棠湫有些迟疑。
这也是霓虹人民的友谊吗……？
还没细想,五条悟己经倾身,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DV,镜头对准了她。取景框里,黑发的少女神情有些茫然，仰头看着他。
少女瓷白的侧脸被初升的烈阳打亮了一半,浸在光晕里显得柔和恬然，将靡丽皮相的攻击性化去了一些。身后海洋无边无际,云和水一起沉浮,皆是她的背景。
她灿金色的眼眸盛着细碎的光色,眼尾上挑,泪痣盈盈，像初坠的松泪,温柔将他包裹,凝结成琥珀。
月城棠湫轻轻动了下手指,然后五条悟握得更紧,他看见她挑了一下眉梢，知道她在表示疑感。
“你出镜太少,老子好心帮你拍一点噢。”他说。
“……那这个呢?”她指的是交握的手。
“怕你掉海里?”
有着苍蓝眼眸的少年弯起眼睛,她清晰看见他眸中宛如海洋一般的纯然透蓝,蕴着月亮引起的潮汐：“毕竟你蠢死了啊。”
月城棠湫瘫着脸正要说什么，他却率先打断：“嘛。骗你的。”
体温交叠，五条悟轻笑:“是‘F键’。”
月城棠湫怔住。
「按“F”键带你逃离」
于是救她离开无尽长夜,逃离梦魇中破旧人间。
?
“五条悟——！！！！”
远处传来硝子的震声一喊,随之飞来夏油杰的咒灵,五条悟灵活闪避,笑得像偷腥的白猫,举手:“别太嫉妒噢～”
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月城棠湫感觉被孤立。
不过……
她轻蜷指尖,掌心依稀有余温。
最强二人组打成了一片,硝子过来揽住她。
不过真是太好了……大家都还在同一个夏天里。
?
7点钟,西人组准备离开。
五条悟一手插兜,另一手上有一搭没一搭抛着车钥匙往停车的地方走。身边的少女不动声色蹭过来,五条悟正想嘴欠一下——
月城棠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车钥匙,「循」一开,她的身影 闪到车边,车门向上打开,她坐进去,关上门。
引擎轰鸣,留在原地的三人组回神失了态:“喂，你——”
很危险啊、
驾驶座上的少女似乎感觉到他们的视线,抬眼。隔了那么一个距离, 仍然可以清晰看见那双眸中的漫不经心。
黑色流线型车身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像在寂寥黑夜里擦出火星。后轮扬起淡黄色沙粒,纯黑保时捷利落停在他们面前。
一个纯熟又漂亮的漂移。
车窗降下,黑发的少女墨镜推到发顶,手肘支起搭在窗沿。她唇角带着点笑,透着不自知的懒散与嚣张。
她比烈阳还耀眼。五条悟捂住骤然狂跳的心口。
“以前跟母亲学过,算是她业余爱好吧。”月城棠湫言简意赅,指尖了一下方向盘，偏头向车内示意了一下,“只是我一首没机会单独上路……上车。”
?
油门踩满,引擎轰鸣。黑色车影倏然穿入渐起的晨光里,追着夏日离去。
这个夏天与过去的每一个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有自由的风，热烈的日光饱和。悠长蝉鸣编织成歌,流淌在栀子与玫瑰的香气里。
但对月城棠湫而言,这是她迄今为止所见的,最为盛大美丽的夏天。仅凭这一段短暂岁月,就能支撑她走过余生漫长独行的千万年。
人都活在某个瞬间里,他们的长夏即为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