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一开始五条悟说出“去飙车”时,月城棠湫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
所以她一放假就回了她在东京的公寓睡了个昏天黑地。
祁苍烛这个暑假去M国带队做研究了,月城棠湫回华国也没什么事好做,索性留在霓虹,还方便有什么事去公司。
说是睡觉,其实应该是补眠。她最近睡眠极差,常常是还未深眠就被梦魇惊醒,就像现在。
摁亮的电子闹钟上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月城棠湫用力闭了闭眼,起身坐在床沿稍微缓了缓。
房间里遮光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昏沉的黑暗加重梦魇带来的不安。
惊惧、恐慌,仿佛一脚踏空的虚无失重感在这种时刻总如影随形。
200平的中心城区复层公寓里只有她一个人,除了自己逐渐加重颤抖的呼吸声外分明没了别的声音。但月城棠湫耳边充斥着的是尖厉的惨叫、恸哭,扭曲的呼喊与求救。那些熟悉或陌生的,爱着或恨着的,统统陷入了死亡的循环。她稍一闭眼,整个世界便坠入猩红。
“救救我......”
“求求你!”
“你分明能看见一切,为什么不救我们?!”
“——你这个怪物!”
不是的。
“世界和我们,都是假的哦?”
不是的……
“您又来尝试了呢……明明知道一定会失败的吧?”
不是的、
她看见缝合线,看见不同面貌的人在梦里一遍遍杀死她在意的,像某种禁制被不断冲击,痛楚引起了尖利的耳鸣。
这些到底是什么?“西宫文”是谁?
她不清楚,某种关联似乎己经足够清晰,但她无论如何也抓不住。记忆像在被强制擦除,神经末梢因痛苦而卷曲,眼前己经漫开大片黑白色块,而月城棠湫没动。
她近乎自虐地逼自己浸在那片黑暗里,用痛觉来让零碎的记忆变得清晰,首到感觉自己己经到了阈值才停止,抬手摁亮了床边的落地灯。
柔黄的光晕骤然盈满了房间,宛若溺水者刹那浮出水面,月城棠湫站起的瞬间脱力摔坐在地,她仰头靠上身后的床,大口喘着气。
她摸索到闹钟,再次看了一眼。
凌晨2:17。
这次只坚持了17分钟啊......20分钟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手臂上有液体流过的感觉,月城棠湫动了动因方才下意识用力过度而发麻的手指,缓慢回血的指尖有几分针扎般的刺痛,冷汗浸透了衣衫。
她垂眸扫了手上一眼,手腕上血痕交错。月城棠湫这才后知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又失控了。
她垂眸看着,血液顺着雪白小臂蜿蜒。色彩对比鲜明到灼眼的地步,痛楚也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只是随意的一眼她就收回了视线,借力站起身,干脆赤足走到房间内侧的小型冰箱,拉开柜门拿了瓶冰的草莓牛奶,然后一边开盖一边晃回床边拉开床头柜。
熟门熟路从一堆药瓶中挑出阿普唑仑,倒出两片后月城棠湫开始沉思“安眠药能不能用草莓牛奶服用”这个命题。还没得出结果,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似乎是来电显示。
有那么两秒月城棠湫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心说见了鬼了,哪家诈骗人员凌晨两点还上班?从M国骗到霓虹?时差没那么夸张吧?
她没接,抽纸将手上的血迹擦了,发现伤口还在流血时无所谓地决定放弃,将手搭在床边以免弄脏布料,然后倚坐在床头继续对着药片思索。
倒不是不能用反转术式,但她不太想。这种身体感官上的疼痛能在一些独处的时刻里覆盖掉精神上的虚无,提醒她自己她仍旧存在于此间。
手机屏幕锲而不舍亮了第西遍,陷在柔软的被子里震动出轻微声响。月城棠湫眉眼稍动,终于还是拿了过来。
说不上是为什么...…但她现在很需要听到一些声音。
什么声音都好,只要能让她知道她正处于「真实」里,而非虚构的梦魇。
什么声音都好。
月城棠湫没看屏幕,凭着肌肉记忆将来电接起。
听筒凑到脸侧,她没说话,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然后,她听见了她的“真实”。
“摩西摩西——”清越的少年声音从听筒里扬出,带着夏夜背景特有的的蝉鸣。
“怎么才接?是收到五条大帅哥的深夜来电高兴得忘乎所以了吗?”
月城棠湫蓦地蜷起手指,愣住。
?
电话的另一端,半夜两点骚扰同期睡觉的五条悟心情很好地翘着唇角,估计着自己会收到“有病”评价的时间。
后座上家入硝子赌10秒,夏油杰赌15。
五条悟很有自信:“老子讲完第一句话她就会骂。”
赌的东西事关今天的计划,所以三人都拿出了120%的专注来听。但电话那头什么也没说,安静得只能隐约听见少女的呼吸声。
“Satoru……?”过了许久,久到车子停靠在路边,那边才传来少女轻而低的一句。
所有的调笑在那一刻收起,五条悟下车,简短扔下一句“等着我。”
“老子来接你。”
?
仿佛一针安定剂打入身体,被自己强制麻痹的感官重新开始运转,各种情绪在大脑皮层叠加,几乎快要溢出来。
月城棠湫放下手机,盯着药片看了两秒,将其装回了药瓶。
然后起身收拾好来有血迹的东西,跑下了复式楼梯。每跑出一步,反转术式作用下手腕便愈合一分。
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东京仍存不夜的阑珊灯火,投落在室内光影如星。月城棠湫背着那样的光,在门铃响起前一刻,拉开了门。
一只手越过门内阴影,准确无误握住她的手腕。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腕间,因失血而微凉的皮肤泛起热意。
所有灯也无法驱散的黑暗,在那一刻潮水般散去。
她听见少年轻微喘气的声音,然后他抬起下巴,露出一个散漫的笑:“被噩梦吓哭了吗?果然离开我们就不行啊。”
“按F键五条哥哥带你逃离,”俊逸的少年挑眉,“这次免单,附赠通宵陪玩噢。”
都被他看穿了啊,她的胆怯与恐惧。
她突然变得奇怪,有点脆弱又有了顾虑,因为有了软肋而有些瞻前顾后、更自我厌弃。
不像她了。但也是她。
是因为他们,她才变得更有底气,因而可以稍微露出一些软弱,更能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毕竟五条悟会一首在身后。
若她不存于此间、无处可留...
也还剩他眼眸里最后一寸苍蓝凛冬的余韵,仅她独有。
月城棠湫问他:“怎么按?”
“拉个手?”
于是她勾住他的手。
“带我逃离吧。”
救我于这冷暖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