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破晓
“小湫~”
“小湫。”
“小湫?”
“——月城棠湫。”
亲昵的,平和的,陌生疏离的。
“他们又死掉了。”
“你救不了我们。”
“又失败了哦?”
“都是假的哦,”那人带着笑,“世界和我们。”
平和的场景倏然破碎,光亮被无尽长夜吞噬。有温热黏腻的液体溅上脸颊,她抬手,摸到的是血。
永无尽头的循环,走不出去的长夜。少年的发色像一捧雪,落在她荒芜破败的冬天。
短暂点亮,然后消逝在她眼前。
火舌舔舐上躯体的、匕首陷入心脏的,子弹贯穿太阳穴的痛楚清晰重演,她死而又生,只茫然记得一双苍蓝。
意气风发的苍蓝,灰败涣散的苍蓝。
无数双手要将她拽入深渊,无尽恶意把她钉在无间。她下坠着，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
“小湫!”
?
混沌黑暗乍破一线天光,她抬头看见了熟悉而明晰的色彩。
像一个人的眼睛。
她要救的人。她救不了的人。拥抱她的人。
她失神地看着天穹。
啊……
月城棠湫想起来了。
那人的眼睛，是苍蓝所栖。
?
纯白的墙壁，纯白的房间。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率仪轻微的响声。空气总有些消毒水的气味,像是一种不祥的预示,五条悟不喜欢。
点滴快要输完了,还不等他摁铃,家入硝子掐好点进来,利索换好药瓶后轻手轻脚离开。
最近他们都很忙,游轮事件结束后各界动荡,政界最为严重。各世家纷纷开始清算,林泽家首当其冲,被爆出不少丑闻后迅速垮台,还有几个家族也受了牵连，背后似乎都有五条家的手笔，以及另一支咒术界新兴势力的介入。
——都是那日要推月城棠湫去死的人所在的家族。
夏日咒灵增多,受伤的术师大多送往了东京咒高,家入硝子忙到脚不沾地也会腾出时间来守候昏迷了几日的少女。
月城棠湫在那日之前己经将此次任务数据及报告全部提交至到高层,这几7天烂橘子们不断地提审他和夏油杰。
夏油杰几乎只在提审时段出现,其余时间自虐一般接了不少任务。他很少来看月城棠湫,像在逃避。
那些被无量空处影响的人们陆续好转,阿龙纳斯与希拉里家族家主嘱人送来了谢礼,甚至亲自来探望月城棠湫。
当然被一贯行事张扬无畏的少年拦在了病房外。不过倒是放入了伏黑甚尔。
床头柜上搁着的花瓶里,厄瓜多尔蓝玫瑰鲜丽娇妍。
那是五条悟带来的。
雪发少年理所当然翘了班,这几日都守在这里。他的目光在纯蓝的玫瑰上停了须臾,又转回了病床上。
纯白的被褥像是白云的堆叠,黑发的少女陷在云里,肤色在午后日光映衬下是几近透明的苍白。
她连呼吸都很浅,这几日消瘦了些,纤细手腕上淡青血管脉络明显,小臂上骇人的伤己经在反转术式的作用下落了痂,从宽大的病号服袖中探出的手腕上只剩几条淡粉色的疤,再过几日就可消去。
她明明不弱,明明会反转术式，却总弄得一身伤。
之前五条悟不明白,现在才恍然,那是她自毁的倾向。她平时瞒得好,他们都没发现。
他稍微有点生气。所以、
“什么时候才醒啊,”五条悟倾身时抚平了少女蹙起的眉心,几乎是咬牙切齿,“我们骗术高明的欺诈师小姐？”
?
月亮碎成某种浮游生物的骸骨,黛青夜空像是沉浸的深海鲸鱼的脊背。星子慵懒散落,缀在山脉起伏弧度间。
这是一个盛夏的夜间。
万籁俱寂,偶尔响起的蝉鸣被夏风串联,顺着窗户缝隙淌入房间。在家族处理完事务还顺带做了两个任务的五条悟熟门熟路推门走进来,和加了一天班的家入硝子轮换着守夜。
房间内窗帘没拉,月光像珊瑚,描摹黑暗里每一样物体的轮廓,溢满罅隙,再于角落里疯长。
病床上的少女依然安静地阖着眸,纤长眼睫落满月光,乌黑发丝散在纯白枕上,镀着月色便像是不知名的花盛开。
有两缕长发不安分地溜出床栏,垂落下来。
五条悟看了一会儿,转身将那两缕黑发理回榻上。
柔软的发丝还停留在指尖,黑白分明的晃人的眼。五条悟略低下头,对上少女的视线。
他愣了一下:“小湫……？”
月城棠湫看着他,眸光似乎茫然了一下,又复归平宁。
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但对上视线那一刻,五条悟生出点荒唐的错觉。
就好像他们,好久不见。
?
家入硝子赶来时,少年还维持着那个动作没动。
他一手支着床栏,另一手撑在少女颊侧。
月城棠湫只醒了那一须臾,在对上他的目光后像是确认了什么,安心又放松地重新睡去。
像是依赖,像是寻求安全感。
五条悟觉得心脏像被什么酸涩又柔软的东西一点一点填满。
所以他起身时唇角翘着,而家入硝子一脸恶心:“……你那是什么表情?叫我来干什么我很累啊今晚...”
五条悟:“她醒了。”
话音戛然而止。
棕发少女下一秒己经推开了他自己站到床边俯身去看。
病床上的人没半点动静。
家入硝子难掩失望地首起身,扭头瞪五条悟:“开这种玩笑很低级啊，人渣。”
五条悟懒洋洋倚在墙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着天空玫瑰的花瓣:“真的啊。看了我一会儿很安心地睡着了。”
“很安心噢。”他勾唇强调。
家入硝子面无表情看了他几秒,毫不犹豫把人推出去:“今晚我来守夜。”
“凭什么?”五条悟站在门外抗议。
“大少爷,没有家族事务要处理吗?“家入硝子搭着门把手,“快去吧。”
"砰"，房门关上。
五条悟站在关闭的房门外,也不生气,心情颇好地离开了。
他确实有点"事务"要去处理。
?
病房内,听着那人离去的声音,家入硝子垂下眼。
她有点想抽烟,但忍住了。
“很安心......吗？”
少女重新坐回椅子上，一手支着下巴，垂下眼睑长久地注视着榻上的人。
“对那家伙还真是偏心啊,小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