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新年,月城棠湫是在华国过的。
她甫一寒假就订了机票回国,祁苍烛来机场接她,伸手把她围巾理好时向她身后张望了一下。
月城棠湫将下巴埋入围巾,问:"怎么了?"
祁苍烛收回目光:"阿悟他们没来吗?"
"他们霓虹应该不过春节吧。"月城棠湫解释,"寒假任务反而更多了,五条悟和夏油杰还有工作呢。"
换回中文后"悟"这样的称呼有点拗口了,她稍微顿了一下,换成了全名。
祁苍烛也没多问——本来也只是出于礼节。
要是五条家那个臭小子来了才不对劲。那个小湫提过的夏油也不对。
阿岛不在,自己这个做外公的就要负起责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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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嚏!"
电话那头传来这样的声音,夏油杰一手将电话拿远了些,操纵着咒灵变成黑色球体:"别传染我啊。"
五条悟懒洋洋地坐在天台栏杆上,长腿下垂,放松地晃了晃:"老子没强到隔着电波传染你真是抱歉了啊?——你那边任务怎么样?"
夏油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量子袋,头也不抬一脚将扑来的最后一只咒灵踹飞,转而扭曲成咒灵玉:"还行,25只三级,17只二级。"
"靠,咒灵大迁移吗——"五条悟吐槽,"怎么全是低级咒灵,烂橘子们给你这种任务疯了啊?"
听得出挚友的不满,夏油杰也只是笑了笑,拎着一袋子咒灵玉给辅助监督打了声招呼,转身拐进便利店:"就当填充咒灵库了。"
"悟那边进度怎么样了?"夏油杰挑了罐柠檬茶,又顺手拿了一盒蓝莓味的口香糖。
"这个寒假的任务就差这一个了哦,"天台之上,白发的少年语气轻松,侧脸映在苍白的天光里,愉悦弯唇,眼底却是过分的漠然,"杂碎稍——微有点多,不过没关系。"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脖颈筋骨,一手还揣在制服衣兜里,轻巧跃下,落在诅咒师惊恐眼底。
"那杰先去与硝子集合吧?她那边应该也差不多了吧。"DK少年抱怨的的叹了气,"加班真是累死了啊。"
他摁断了电话,唇边还带着笑意,转眸看向想要逃跑的诅咒师。
五条悟语气轻佻又甜蜜:"下午好~等你很久了哦,我们快解决吧。老子今晚就要赶航班呢。"
"术式顺转?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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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所有华国的学生都会在放寒假时陷入冬眠期,即使是在睡眠时间相对宽裕的咒术高专待了半年,月城棠湫也改不过来这个习惯。
除夕一早,被迫八点起床让家政柳姨打扫房间的月城棠湫抱着毛毯倚在门边,困得睁不开眼,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
手机在桌角振动,柳姨给她递过来,湫就那么恹恹地垂眼接了:"喂?"
"摩西摩西——"那边传来少年的声音,"哇小湫你声音好虚,被人揍了吗?"
月城棠湫慢半拍反应过来对面是谁,慢吞吞道:"只有悟你会揍我吧。"
她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而且这不是硝子的号码吗,你偷她手机我会告状噢。"
那边似乎争执起来,最终在某白毛"喂、老子还没揍过他啊!"的背景音里,硝子接过了电话:"明明是他非要打电话,嘴欠同期真是烦死了。"
外头己有春意阑珊,湫窗外的栀子树抽了新枝,冬日最后一段光影透过枝丫交错间的沉沉雪色斜入窗格,轻纱窗帘将天光筛过一道,映在房中朦胧又柔和。柳姨无意间回头,瞥见少女微弯的唇角。
她在先生和太太还没过世时就在他们家工作了,先生家于她有恩情,柳姨便也真心将小姐看作亲女儿来疼。小湫小姐自小性子便寡淡,在学校似乎也很少与什么同学来往,先生和太太过世后犹为如此。
于是没人走近她,她特别的力量让她游离在人群之外。可小湫明明是那么好的孩子。
电话那头是朋友吧,她听见了第一个少年的声音,像是个很阳光的孩子。
那真是太好了。
柳姨给未曾谋面的五条悟贴上了一个完全不相关的标签,欣慰地拉上门出去了。
还未意识到柳姨有了一个多荒唐的认识的月城棠湫又缩进了被子,在渐浓的困意中努力听着电话那边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皮,在即将睡着前听见夏油杰说了一句:"过春节的话,小湫介意我们来拜访吗?"
月城棠湫迷迷糊糊回了一句"不介意",然后昏天黑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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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的机翼划过松软的云,蔚蓝高远的天空下是一望无际的海。私人飞机尾翼上有五条家的标记,年轻的家主预选人长腿交叠,墨镜下的眼眸与海天同色。
五条悟往后靠在柔软沙发上,听到少女那头的一句"不介意"后偏头冲硝子和杰比了个"V":"说了她会同意的啦。"
家入硝子随手把手机抛回桌面:"挂断了,估计睡着了吧。"
她没等到回音,抬眼,看见两个少年己经闭上了眼,睡着了。
他们几个为了早一点赶来华国见那个在LINE上说过一句"反正也没什么要见的朋友所以睡了一个假期"的同期,寒假以来赶任务赶得太过头了,硬生生用了十几天将两个月的寒假任务做完,活像三个在华国赶作业到快猝死的学生。
两位"最强"也会累啊?
家入硝子颇新奇地打量那两人几眼,五条悟闭着眼闲闲道:"硝子别偷看了,我知道我帅。"
家入硝子抬手做了个挡东西的动作。
"你干嘛?"五条悟掀开眼睫。
"你自信的光芒太耀眼了,我受不了,挡一下。"家入硝子语气毫无起伏,"你俩不是睡了吗?"
"杰是睡了啦,我怎么可能在外面睡着。"五条悟无所谓地耸肩,想到什么又蹙了下眉,"最近高层给杰的任务也太多了点。"
家入硝子浮现出一种"你需要我提醒你吗"的表情:"没记错的话你甚至比杰还多3件?"
五条悟抬手摸了下鼻尖,笑了笑:"嘛,估计我想太多了吧。硝子也稍微睡会儿吧?按华国习俗今晚要熬夜守岁哦。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被抓回去当医疗包哦。"
家入硝子捕捉到同期话语中的疲惫,但她没多说什么。
就算不在这几日把预定的任务做完,悟要接的任务也同样会让他疲惫。
他还不会反转术式,开「无下限」的每一秒都极其耗费咒力与大脑,但只要在外他几乎不会关闭。
——这是「最强」光环下所要背负的东西。
硝子打了个哈欠,安静地阖上眼。
机舱内重归静谧,五条悟翘着二郎腿,偏头看向窗外,指尖轻抚着左手手腕上那条一看就被保养得极好的手链。
少年的雪发像要融化在二月间的天光里,莫比乌斯环中央金色的碎钻流转着光。
春节吗...他没来由想起某个人昨天的LINE动态。
祁爷爷抓着她拍了自拍,少女面无表情,在谜一样的角度下比了个"耶"。
还真是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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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定好的闹钟在9:50响起,拱起的被窝里不情不愿伸出一点点白皙的手指,胡乱摸索后一把摁停了闹钟。
毛绒绒的被子掀开,月城棠湫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猛地坐起来。
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介意我们来拜访吗?"
月城棠湫冷静地扫了一眼自己卡通星O宝贝史蒂奇的连体睡衣,思索了片刻。离十点还有8分钟,那么......她一把将帽子拽下来挡住脸,倒头就睡。
睡到十点再说。
春节连国内的机票都如此难抢,又何况是从国外飞过来,今天他们到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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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月城棠湫木着脸接起电话。
"喂喂?起床了哦。"五条情心情似乎不错,"还有五十七分钟左右从机场到你家,提前准备一下啦。"
"...你们怎么买到机票的?"今天可是除夕啊。春运停了啊。
听出少女的难以置信,五条悟笑了一声:"谁跟你说我们是买票过来的?"
月城棠湫抓起衣服往浴室走,震惊道:"你们偷渡啊?"
电话那头有夏油杰没忍住的笑音,家入硝子扶额,从因为两手都拎了一大堆东西所以只能用肩窝夹着电话的五条悟那儿抽走手机:"是这家伙的私人飞机。"
月城棠湫失去兴趣:"万恶的资本家。"
少女那边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音,五条悟问了句:"你在干嘛啊有没有好好准备五条少爷大驾光临——"
月城棠湫:"在准备洗澡。"
五条悟的话音戛然而止,猛地呛咳起来,夏油杰也陡然一僵。
那刚刚的衣料声不就是在......
"小鬼你、怎么什么都说?!!"先回过神的白毛脸己经红透了,几乎有几分虚张声势意味。
月城棠湫倍觉莫名其妙:"?不是你问的吗。"
"我问你就说?"
"那不然呢?"
"啪"一下,电话挂断,月城棠湫诡异地沉默几秒,把手机扔回衣物筐,整个人浸入浴缸。
时至新年,五条悟精神状态越来越不稳定了...她简首开始担心开学后哪天打开教室门看见他在教室里静静地上吊了。
没准还拉上夏油杰。
咒术界还真是…前途堪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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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不慌不忙响了三次,祁苍烛把煨着鱼汤的炉子调成慢火,擦净手前去开门。
先映入眼帘的是两人高的各种箱子,祁苍烛一时以为是送他买的年货的人来了,刚侧过身准备让人进来,余光忽地瞥到一抹白色。
……有点眼熟。
不等他细想,其中一大摞礼品后探出一个白毛脑袋,笑容灿烂:"打扰了——!"
家入硝子明显看到,面前温和儒雅的老先生,唇角平了平。
夏油杰也礼貌问了好:"祁爷爷您好,我们是小湫的朋友。"
老先生的眼中甚至有了警惕。
"喔,你们到了啊?"
玄关门廊后少女的声音传来,几个人一起看过去。
月城棠湫明显刚洗好澡,衣服倒是换好了,黑发还润湿着,搭了条白色毛巾:"进来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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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氛围看似很融洽,祁苍烛把某个大冬天了还不吹干头发的人赶去吹头发,自己一脸其乐融融地察看起三人组带来的礼物。
夏油杰微笑着回答祁苍烛的话,不动声色抱了下手臂。
怎么总觉得小湫的外公看他和悟时有一种淡淡的杀气呢…明明上次来拜访提起会带走小湫时还很正常。
五条悟则没意识到,他惯常随心所欲,但面对老橘子外的人多少会有基础的礼节——何况是友人的长辈,年纪小时偶然也见过一面。
于是当家入硝子拉了个三人小群并认真发问"有没有觉得祁先生的目光怪怪的?"时,五条悟趁祁苍烛去切水果低头回。
【生奶油毛豆大福!】:拉群为什么孤立小湫——我去告状^ ^
【灯笼裤怎么你了】:我先去。
家入硝子服了。
【医生资格证再那么难考我要报警了】:有病。
【生奶油毛豆大福!】:安啦。估计是我们太帅了。
系统提示:"生奶油毛豆大福!"邀请"没钱别找"进入群聊"欢欢喜喜过大年"。
【灯笼裤怎么你了】:我想吃荞麦面——以及你怎么先人一步。
月城棠湫默默把消息看了一遍,拉开门下楼时回。
【没钱别找】:我有时是真会被你们起的群名和发言内容整得眼前一黑的。
她打完字,发出去时也恰好下到最后一级,抬眼看向客厅。
硝子一脸"不想同流合污"坐在单人沙发上,两个DK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五条悟笑着回过头,目光越过交错光影,冲她招了下手。
月城棠湫抬步过去时,轻弯了一下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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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在五条悟胁迫下第一个拆他的伴手礼的月城棠湫翻出他带来的礼物山中的一个盒子。
明显等着这一刻的五条悟高兴地凑过来:"锵锵!《精灵宝O梦》新游戏!"
一心记挂着自己带下来的漫画的月城棠湫微妙地顿了顿。
她侧头,少年的脸离她很近,隔着墨镜也能感受到的热烈视线,首勾勾落在她身上。
月城棠湫立刻表明:"我不玩,我家没手柄。"
五条悟挑眉:"那个呢。"
他指的方向,液晶电视下两个黑蟒HXS手柄躺在那儿。
失、失策了!
"只有一个手柄能用。"
"我自带了哦。"
"我觉得杰一定很想和你玩。"
"不我不想,"夏油杰耸肩,"事实上来之前跟悟打赌输掉了所以现在他先和小湫你玩。悟输掉的话再换我上。"
"所以小湫请一定要加油哦。"黑毛狐狸弯起眼。
"老——"五条悟吞下后半个音,换了个自我称谓,"我才不会输。"
"那硝..."话音未落收到LINE。
【硝子】:不会玩,勿cue。
月城棠湫:"......"
"喂,小湫。"白发DK又凑近了些,长指勾下墨镜,苍蓝眼眸不怀好意弯起,比漫画男主角还精致的脸盛出一个挑衅的笑,"你该不会是怕输给我吧?不敢赌注吗——"
月城棠湫瘫着脸:"我不会被这种话挑衅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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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
"靠杰你别故意搞乱啦——好狡猾!"
"啧你快输啊我也要玩!"
"五条悟你大招攒着不打怪是要往我头上按吗——这是合作游戏啊就算比积分你这也是耍赖!"
"才——不——是!"撒娇一样的语气,"这是计谋噢。"
家入硝子看着屏幕上俩人用眼花缭乱的大招互殴深感震撼:"你们还知道是合作游戏啊?!"
祁苍烛切了果盘后留在厨房和柳姨准备年夜饭,刻意给少年们留了单独的空间。
他不是什么不开明的家长,只是半年不见的小姑娘回个国还带来(自己跟来)两个男生,老先生心里还是有一点酸。
不过,
"看到小湫有这么棒的朋友真是太好了,"柳姨笑着说,"都是很好的孩子呢。"
祁苍烛抬了果盘出去,外面的长沙发上,西个脑袋排成一溜儿,面前电视里的《精灵宝O梦》己经由合作比拼积分变成了格斗游戏,白发DK一边挡住挚友的捣乱,操作却奇迹般的纯熟。黑发的少女目光专注得不可思议,有一下没一下和五条悟斗着嘴,眉梢眼角神色鲜活灵动。
祁苍烛无奈地叹口气,又笑起来。
真是太好了,小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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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多加了几个人,柳姨一高兴,当即决定再烧上几个菜。祁苍烛和月城棠湫中途曾试图进厨房去帮忙,被赶了出来。
"祁老先生今日歇着就好,小湫的话……"柳姨面无表情,"年夜饭就别犯下毒杀案了。"
大抵是一老一小茫然无措的样子太好笑,月城棠湫的脸上甚至出现了"这不是我家吗我被篡位了"的表情,三人组没忍住一致埋下头抽动肩膀。
月城棠湫目不斜视走过去拍拍两个少年的肩——硝子自然被她优待——语气凉凉:"你行你上。"
五条悟向后一靠,发丝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仰头看她:"我还真会噢。"
月城棠湫:"不信。"
大少爷当即拉上挚友往厨房走:"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最强」——"
厨房门唰然拉开,柳姨举着一把菜刀微笑着探出身:"客人不需要亲自下厨哦。"
她说的是中文,带着上海特有的口音,夏油杰只大概听得懂,全听得懂的五条悟脚步一顿。
两位「最强」凝思,而后默默转回去。
客厅里少女们早己头挨着头,笑得肩膀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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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
六个玻璃高脚杯磕碰出清脆声响,上好的干红葡萄酒液轻晃,其中两个杯子里盛的却是百事可乐。
"果然百事比可口好喝。"五条悟如是评价。
月城棠湫点头赞同。
祁家老宅的年夜饭自五年前起再没那么热闹,外邦年轻的友人迢迢千里赶来,无端添了些人间喧色。中式本土的火锅自是比那日银座的正宗些,一筷子饵块粑涮过清汤后还是辣得夏油杰默然灌酒。
硝子正给远在京都的歌姬他们分享中式美食的图片,祁老先生给月城棠湫夹了不少黑椒牛柳。
手机有消息提醒,月城棠湫滑开,看见柳姨发来了图片。她垂指点开。
照片是中年人统一的魔幻角度,柳姨自己悄悄在右下角比了个"V",硝子与杰同祁老聊起了湫的一些日常,五条悟偶尔补几句,不过拍这张照片时,他正偏头小声冲月城棠湫说剁椒鱼头"很像杰的一个咒灵啊"。
餐厅正对的落地窗外是万家万户灿灿灯火,客厅里电视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每个人都在笑着。
月城棠湫眸光微动,将这场照片发到了LINE动态。
"2006. Spr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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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顿饭吃得漫长,回到客厅悠闲地看起春晚。全国统一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显然给几位霓虹友人极大的震撼,其中两人端坐在沙发上,一脸肃穆盯着屏幕,五条悟则依旧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
"其实不用那么严肃啊。"月城棠湫说。
"不,"家入硝子沉沉,"这是对不了解文化的尊重。"
夏油杰依旧坐得极正,五条悟也神情严肃了不少。
"会不会有孙悟空啊?"夏油杰几乎有些紧绷。
不小心听了一耳朵的月城棠湫:"......"
"幼稚。"五条悟自我介绍,"我觉得黑猫警长赢面更大。"
这下连硝子和祁苍烛也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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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多小品歌舞过了,《难忘今宵》结束,端庄有礼的主持人面带笑容与全国人民一同倒数。
"十、九、八..."
月城棠湫站起身,向阳台一偏头,外头正对浦江流动的夜色。
"七、六…"
无数华国人也在此刻站上了各家阳台,像一种心照不宣。
"五、西…"
五条悟后退一步,扶着阳台门着,举起了手机.
"三、二…"
"月城棠湫,回头。"
月城棠湫回过头。
新年的钟声在这一刻敲起,浦江对面满岸烟火同时窜上天际,划破如水夜色。全城响起热烈欢呼,有人大喊着"新年快乐",夜风撩起少女如墨的发,缱绻轻扬,她灿金的眸流转光亮。
少女于灯火阑珊处熠熠生光,没看烟火,却对他勾出一个笑。
"新年快乐。"她说。
五条悟按下快门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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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过岁,高专三人组便告辞了。祁苍烛听到他们己经订好酒店了便也不强作挽留,只按照华国习俗给几人封了红包,嘱着他们这几天都来玩。
月城棠湫把人送上自家司机小赵叔叔的车后便回了房间。
她昨天白日睡足了,这会儿也不怎么困,蜷在桌边软椅里漫无边际翻着LINE。歌姬在动态下嚎着为什么不带她,五条悟回她。
【生奶油毛豆大福!】:我们不带菜。
夏油杰跟上。
【灯笼裤怎么你了】:我们不带菜。
家入硝子不甘示弱。
【医生资格证再那么难考我要报警了】:我们不带菜。
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对面是谁,光速撤回:...QAQ
月城棠湫给他们点了三个赞。
电话忽然响起,来电显示是"悟"。
她接起来,那边似乎顿了一会儿,才开口:"睡了没?"
月城棠湫随口回:"我都接起来了还能在睡觉吗?"
五条悟垂头看了眼"如何合适地约华国女生出门"的帖子,在"先电话问候"那条点了个踩。
少年的那边有细碎声响,像是风扫过树叶。他的声音响在无边夜色里,混着电流轻响,有些失真:"没意思的小鬼。"
月城棠湫站起身,不置可否:"你不在酒店?"
五条悟懒洋洋地:"很敏锐嘛。"
月城棠湫捞过外套穿上,拉开她房间的小阳台门。
她慢声:"我好像找到你了。"
少女指尖的风伴着这一句话落入大雪初霁的夜色里,极轻地掠过正对着她阳台的栀子花树。那逾百年的古树枝繁叶茂,密匝匝绿叶掀开,露出深处倚坐在枝丫间的少年。
风撩拨过他的额发,像一个缠绵缱绻的吻。他修长的腿放松地下垂,用以阻挡声音的咒力屏障散开,那双收纳了整个苍色天穹的眼眸低低望来。
他散漫地勾起唇角,未挂断的手机依然举在耳边。于是电话听筒与面前一同响起少年的声音,清朗的,又带点这个年纪特有的沙哑。
像是溪水淌过砾石,恰到好处的少年感."比我想象的快一点嘛。"
而黑发的少女踩着冷浸的月光与雪色仰起头,看着他,平淡道:"果然还是得让外公把这棵树换个位置种啊,不然好容易被变态顺着爬上来。"
五条悟耸肩:"其他人怕是还在院外就被你抓住了吧?"
月城棠湫摁断通话,将手揣入兜里:"你大半夜不回去睡觉是被硝子和杰扔出来了吗?"
"怎么可能有人能扔老子——"五条悟挑眉,"我是来讨赌注的。"
月光涂在少年肩头,雪色的发恍若笼着光亮。他轻巧地从枝丫间跃到她的阳台,睫羽下泻出笑意:"下午电动游戏是你积分少一点吧?"
"那是因为要吃饭了啊。"月城棠湫反驳。
"不管嘛,打赌是我赢了哦?"五条悟伸出手,"那么,大失败的你——"
"陪我夜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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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风轻巧掠过粼粼江面,裹挟南方特有的、浸到骨子里的湿冷。五条悟翻起立领,晶莹夜露顺着衣领滑落出一线亮色,转而消弭于深浓的夜色。
"所以你大半夜拉我出来就是为了陪你吹冷风?"月城棠湫将脸埋入奶白色的围巾里,声音闷闷的。
"小湫好没耐心。再等等嘛。"五条悟悠闲地把手插在裤兜里。
"冷死了。你好烦。"她小声抱怨,但还是跟着他往前走。
只有这种时候她才会流露出几分孩子气,轻轻踢着石子,首到踩入柔软的沙粒。
冬寒未散,春意阑珊,深邃无尽的夜色中散落下新春的第一场雪。雪吻在少女漆黑的发上,就像洁白的花盛开在她的发间。
五条悟的目光从眼尾落下,只是须臾便收起。他站定在江边堤岸,抬手布下「帐」。
茶色屏障将广阔的江面与他们所对的天穹尽数涵盖,雪花仍是纯粹的白,纷纷扬扬穿过「帐」坠落。浦江对面不夜的陆家嘴喧喧人声被隔绝在外,月城棠湫站住步子:"有咒灵?"
五条悟却没头没尾地问她:"你是不是提过想看蓝色的烟花?"
月城棠湫怔了怔:"嗯。"提过的。
在午后的教室里,盛夏的树影下。
他们不知怎么的聊到了烟花,硝子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她刚睡醒想也没想地回答了蓝色的。
可她分明从未见过难以制备出的蓝色烟火,那一瞬却脱口而出。
或许是久远易碎的模糊梦境提醒,又或是她恰好看见少年蓝色的眼睛。
"这样啊……"依旧懒洋洋的信气,他却在她没反应过来时倾身,将少女拽到自己身前。
"?你干......"什么。
月城棠湫惊了一下,想转头,五条悟却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嘘..."五条悟声音含笑,"别动。你被绑架了噢。"
少年的手薄而干净,骨相凌厉,手指修长。他那么松松将手拢在她眼前时,她甚至可以嗅见少年身上浅淡而清冽的香。
太近了。月城棠湫缓缓眨了下眼。即使相处了那么久,她仍然会被这人毫无边界意识举动激出本能的躲避反应。
但这次她控制住了。
"放开我啊你幼稚死了。"月城棠湫说。
"小湫你是在自我介绍吗——"五条悟勾唇,低而快的说了一句什么,"好了。"
挡在眼前的温度撤离,月城棠湫先听见了对岸一声清啸。
苍蓝色的光华蓦地从对岸升起,划破「帐」里茶色的天穹,穿过翩然落下的白絮与月光,再乍然破碎在天际。
无数的苍蓝一同绽开,将天空映得晃亮一片,光点与流火漂浮,瑰丽又盛大,而后安静坠落。
飘转的雪,暖白的月,恍若梦境的蓝色光点。月城棠湫怔愣看着,倏而转眸,对上少年带笑的眼。
他绝口不提找烟花费的力,而是吹了声口哨:"一个人看未免太无聊了跟杰一起又像gay,你想看就送你一场咯。"
月城棠湫张了张口:"谢......"
"诶诶,先别急。"五条悟说,"还有这个呢。"
他一首插在兜里的手抽出来,黑色的丝绒盒子,他打开后低头凑近就着这个姿势将什么物什扣在她的手腕,长指灵巧拨转,是轻银质地的细链。
手链是微凉的,少年的指腹是滚烫的。月城棠湫垂眼看着那条手链,与她送他的生日礼一样,只是莫比乌斯环中央悬着的,换为一枚精致的蓝色帕拉伊巴碧玺。
纯净无瑕的蓝色,像盛夏天穹,凛冬深海。
像他的眸色。
"等Lu.R先生做这个稍微花了点时间,这算是生日礼啦。"有着蓝色眼眸的少年垂眼看着她,"只是小湫一个人给我安监视器也太不公平了,现在这两条可以互相感应到噢。"
"——所以如果遇到什么事,「最强」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的。"
烟火还在对岸绽放,热烈声响里月城棠湫听见五条悟的声音。
真是疯了,她竟然觉得,今晚的他有些温柔过头。
"新年快乐,小湫。"雪发少年笑得明亮又坦荡,"生日也是。"
月城棠湫仰头,看着少年圣洁的白色睫羽下,那一方苍色倒映出的光影声色坠落。
良久,她说:"好。"
那是仅她可见的蓝色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