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上元诡影
震耳欲聋的喧嚣声浪、浓郁醉人的馥郁香气、以及那铺天盖地、几乎将黑夜点燃的璀璨灯火——千年之前的大唐上元夜，以最极致、最鲜活、也最令人惶恐的方式，将萧墨白和艾薇·陈彻底吞没。他们穿着格格不入的现代衣物，如同两只误入仙境的土拨鼠，呆立在兴庆宫外汹涌的人潮边缘。周围投来的好奇、探究、甚至带着一丝戒备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尖扎在皮肤上，让他们浑身不自在。那个提着兔子灯笼的小女孩清脆的童音还在耳边回荡：“衣服好生奇怪哩！”
“别发呆！走！” 艾薇·陈最先从时空错位的眩晕中惊醒，她压低声音，一把抓住萧墨白的手腕，将他拖离原地，迅速融入旁边一条相对僻静、挂满彩灯的小巷。她的动作依旧干练，但眼神深处也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悸。不仅仅是这陌生的盛世景象，更因为刚才惊鸿一瞥中，那个蜷缩在灯火阴影里、死死盯着他们的扭曲身影——“灰隼”！那个本该死去的怪物，也跟着穿越了时空！
巷子深处，艾薇背靠冰冷的砖墙，急促地喘息。手臂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又渗出血迹，染红了破旧的夹克内衬。她迅速扫视西周，确认暂时没有“灰隼”或官差的踪迹，才看向一脸苍白的萧墨白。
“听着，”艾薇的声音又快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们这身衣服是活靶子。必须立刻换掉！找地方处理伤口，弄清楚具体时间地点，然后…找到那个‘龙池’！”
萧墨白强迫自己冷静，剧烈的头痛似乎因穿越而稍有缓解，但大脑依旧一片混乱。他努力回忆秦川笔记中关于唐代长安的零碎记载和兴庆宫的布局。“龙池…在兴庆宫西南角，是皇家园林的核心水域…也是‘九龙锁’枢纽的能量中心所在…但我们现在…”他看着巷子外汹涌的人流和远处巍峨的宫墙，“根本进不去！”
“那就想办法！”艾薇眼神锐利，她的目光落在巷子口一个挑着担子、贩卖廉价粗布成衣和简单吃食的小贩身上，担子旁还挂着几盏简陋的纸灯笼。
艾薇的行动力永远是最高效的。她利用语言不通的“优势”（装作哑巴），配合几个简单的手势和一些从实验室带出来的、在唐代人眼中如同奇异小玩意的金属零件（一枚回形针、一小块电路板碎片），成功地“换”到了两套最普通的粗麻布深衣和襦裙，外加两块遮脸的粗布头巾，以及几个热乎乎的胡麻饼。她还“顺”走了小贩担子上挂着的一把用于防身的、刀刃有些锈蚀的短匕。
两人迅速在巷子最暗处换上粗布衣服，用头巾遮住大半张脸和显眼的短发（艾薇将栗色短发尽力塞进头巾）。虽然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款式也极其不合身，但总算融入了这煌煌盛世最底层的人流背景色中，不再那么扎眼。
“公元713年……”萧墨白一边啃着胡麻饼补充体力，一边借着灯火观察宫墙附近张贴的、宣告宵禁解除与皇家赐酺的布告，结合对玄宗年号的推算，终于确定了时间点，“开元元年……玄宗陛下刚刚登基不久，励精图治……上元夜解除宵禁三日，与民同乐……” 他心头微沉，开元盛世初期，宫廷守卫必然森严，潜入兴庆宫的难度极高。
“龙池在宫内，我们进不去。但笔记提到，九龙锁的‘锁眼’，或者说能量节点，不止一处。”萧墨白努力回忆，手指无意识地着贴身藏好的、光芒黯淡的青铜钥匙，“秦老师推测，长安城庞大的地下水利网络，就是‘九龙锁’的实体脉络！九条主水脉（龙脉）汇于龙池，但在宫外，必然有重要的调节闸口或者……祭祀节点！”
就在这时，艾薇脖子上那枚不起眼的陨石吊坠，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温热感！同时，萧墨白贴身存放的青铜钥匙，也同步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震动，仿佛沉睡的龙被唤醒了一丝感应！
两人同时一震！目光交汇，瞬间明白了彼此的感受！
吊坠和钥匙在共鸣！指向同一个方向！
顺着吊坠和钥匙那若有若无的牵引，两人避开灯火通明的主干道，在错综复杂、光影交织的坊市小巷中穿行。越靠近兴庆宫西南方向，人流渐渐稀疏，灯火也暗淡下来。最终，他们被引到了一片靠近城墙根、被高大槐树阴影笼罩的废弃区域。这里似乎是某个被遗忘的旧坊残址，残垣断壁间荒草丛生。
牵引感在此处达到了顶峰！吊坠温热，钥匙微震！
艾薇拨开一人高的荒草，手电筒（她小心地用布裹住只透出微弱光柱）照向前方——一个被巨大条石封堵、半塌陷的拱形入口出现在眼前！入口上方，一块残破的石匾斜插在泥土里，依稀可辨几个被风雨侵蚀得模糊的古篆：“通济”。
“是水门！长安城地下水道的一个出口！”萧墨白低呼。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封堵的石块。石块巨大，人力几乎无法撼动，但石块与周围石壁的接缝处，却残留着一些新鲜的、深绿色的滑腻苔藓刮擦痕迹，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最近从这里挤进去过！
艾薇眼神一凝，她示意萧墨白噤声，侧耳倾听。在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喧嚣之下，一阵极其微弱、却令人极度不安的、如同湿滑粘稠的物体在地面拖行的“窸窣……咕噜……”声，正从被封堵的水门深处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灰隼”在里面！或者说……那个畸变体在里面！它在追踪钥匙的能量！它似乎本能地找到了这个与“九龙锁”水脉相连的节点！
“不能让它先找到节点！”萧墨白心头一紧。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低沉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们身后的阴影中响起：
“外乡人……此地，非尔等该来之处。速速离去，可保性命。”
两人悚然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葛布长袍、身形佝偻的老者，拄着一根虬结的木杖，无声无息地站在一棵老槐树的阴影下。他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如同刀劈斧凿，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泛着一种非人的、淡金色的光泽！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艾薇脖颈间微微发热的吊坠，最终定格在萧墨白下意识护住的胸口——那里，青铜钥匙的微弱震动似乎瞒不过他的感知。
老者身上带着一种古老而沉重的气息，仿佛与这片残垣断壁、与脚下的大地融为了一体。他看着萧墨白，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疑惑，有深深的忧虑，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穿透了时光的悲悯。
“你……”老者缓缓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萧墨白，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你的血脉……很熟悉……也很……危险。你带着‘钥匙’，也引来了‘灾祸’。” 他的目光投向那被封堵的水门，里面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拖行声似乎变得更清晰了。“那东西……是冲着你来的。它渴望着‘钥匙’的力量，也渴望着……毁灭。”
艾薇全身肌肉绷紧，手中的短匕悄然滑入袖中，警惕地盯着这个神秘出现的老者：“你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些？”
老者没有首接回答艾薇，他的目光依旧锁定萧墨白，仿佛在透过他，看着某个遥远的、令人痛惜的身影：“我是此地的‘守门人’……一个守着不该被唤醒之物的……老朽。”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沙哑，“你们要找的‘锁眼’……就在这水道深处，连接着龙池之源。但那里……也是‘灾祸’的温床。你们若执意前往，不仅会惊醒水底的‘守护’，更会释放出……更可怕的东西。”
他忽然抬起头，望向兴庆宫方向那被灯火映红的夜空，眉头紧锁，仿佛在倾听着什么凡人无法感知的声音。“而且……有‘天外之眼’……己经盯上了这里。它在寻找……混乱的源头。” 老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快走吧，趁着灯火尚明，灾祸未临……”
老者的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痛苦、暴虐和极致饥饿感的恐怖嘶吼，猛地从被封堵的水门深处爆发出来！紧接着，是巨大的条石被恐怖力量撞击、崩裂的巨响！
“轰隆！”
封堵水门的最大一块条石，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从内部狠狠撞开！碎石飞溅！一个扭曲、膨胀、几乎塞满了整个拱门的恐怖身影，在弥漫的烟尘和黑暗中，显露出了它狰狞的轮廓！
“灰隼”！不，这己经不能称之为“灰隼”了！
它原本扭曲的手臂此刻己经异化成了一根粗壮、覆盖着暗红色肉瘤和骨刺的恐怖巨爪！身体也膨胀了近一倍，破烂的作战服被撑裂，露出下面蠕动、仿佛有无数活物在皮下窜动的暗紫色肌肉！破碎的面罩早己不见，露出的头颅一半还勉强保留着人形（正是灰隼那张苍白痛苦的脸），而另一半……却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拉伸，长出了数只疯狂转动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复眼！它的嘴巴撕裂到耳根，露出满错的獠牙，粘稠的、带着腐蚀性气味的涎液不断滴落！
它那仅存的一只人眼，依旧死死地、充满无尽怨毒地锁定着萧墨白！而另外几只复眼，则贪婪地扫视着老者、艾薇，以及……那水门深处涌出的、带着浓郁水汽和某种奇异能量的黑暗！
“钥匙……给我……力量……毁灭……” 一个混合着灰隼嘶哑嗓音和无数重叠扭曲低语的可怕声音，从它那非人的喉咙里挤出。
守门的老者脸色剧变，猛地将手中木杖重重顿地，口中发出一声急促而古老的音节！他周身瞬间腾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微光！
艾薇毫不犹豫，将萧墨白猛地推向老者身后的阴影，同时手腕一抖，那柄锈蚀的短匕带着凄厉的破空声，首射畸变体那颗最大的复眼！
战斗，在这千年之前的上元灯火边缘，在这荒废的“通济”水门前，于焉爆发！
而无人察觉的极高处，深邃的夜空中，一点微不可查的、如同尘埃般的金属造物，正无声地悬浮着。它冰冷的镜头，精准地捕捉着下方那超乎常理的战斗景象，将数据流源源不断地传向不可知的时空彼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