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苑)
次日清晨,秋阳正好,穿过雕花窗棂,在栖霞苑内洒下斑驳的光影。
星河肩伤未愈,只着了件素雅的月白软缎常服,乌发松松挽起,正倚在窗边软榻上,看着院中骤然增多的守卫若有所思。
“小姐,王爷来了。”小翠轻手轻脚地进来通报,脸上带着点后怕的余悸。
话音未落,萧月玄高大的身影己踏入内室。他今日未穿蟒袍,只一袭玄色暗金云纹的常服,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冷峻威仪,多了几分居家的沉静。
他手中,正捧着那个昨日在东跨院引起轩然大波的紫檀木盒。
星河目光落在盒子上,微微一怔。
萧月玄走到榻边,很自然地坐在她身侧,将木盒轻轻放在她手边的茶案上。
他没有立刻提昨日东跨苑的血雨腥风,反而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温柔地碰了碰她肩上包扎的地方,低声问:“还疼得厉害么?”
星河摇摇头,目光却忍不住瞟向那个盒子:“王爷…这盒子…”
“物归原主。”萧月玄语气平淡,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星河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复杂,“本王听闻,这木匣,便是你当年入府时…唯一的‘嫁妆’?”
他刻意加重了“嫁妆”二字,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和沉重。
当年星河入府,身份尴尬,无依无靠,寒酸得可怜,这几乎是府里人尽皆知的笑谈。
星河尚未答话,一旁侍立的小翠却忍不住了,带着点委屈和替主子抱不平的口吻插嘴道:“王爷您是不知道!就因为这盒子是王妃唯一的体己物件,前几日那坏丫头‘青柳’还特意跑来问奴婢呢!她阴阳怪气地说:‘哟,听说王妃以前可是丞相府的小姐呢,怎么嫁进王府,唯一的陪嫁就这一个破木箱子?莫不是里面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大宝贝?’”
小翠模仿着“青柳”的语气,惟妙惟肖,末了愤愤道:“奴婢当时气不过,就冲她嚷嚷:‘你懂什么!我家小姐才不稀罕那些黄白俗物!这箱子里装的是小姐最珍视的东西!是当年…’”
小翠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巴,惊恐地看向星河和王爷。
星河的心猛地一沉。
萧月玄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首射向小翠:“当年什么?说下去!”
小翠吓得扑通跪下:“王爷恕罪!奴婢…奴婢当时嘴快,就…就说漏了…奴婢说‘里面只是王妃珍藏的两支旧箭罢了!奴婢该死!奴婢真的不知道那坏丫头包藏祸心啊!”她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栖霞苑内,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两支旧箭?
萧月玄的目光死死锁在紫檀木匣,“死士不惜暴露、拼死抢夺的东西,绝不仅仅是两支普通的箭!”
星河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打开了那个承载了三年秘密与惊险的木匣。
匣中,两支乌沉冰冷的箭矢静静地躺着,箭镞寒光闪烁,箭杆上赫然刻着那个触目惊心的字——“月”!
星河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取出,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仿佛瞬间将她拉回了三年前那个尘土飞扬、惊马嘶鸣的西山围场。
“王爷请看,”星河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这便是当年西山围猎,射向我坐骑的两支箭。”
萧月玄的呼吸骤然一紧,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那两支刻着他名讳的凶器,“难道星河怀疑我要杀她?”
“一支,索命。”星河缓缓举起其中一支箭,那箭镞尖锐,带着嗜血的寒意,“它射中了马腿,力道刚猛狠绝,马受惊首奔悬崖而去。”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另一支箭,眼神变得复杂难辨:“而另一支…救命。”
萧月玄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星河迎上他震惊的目光,语气无比笃定,“当时马腿中箭受惊狂奔,眼看就要坠崖。千钧一发之际,第二支箭以雷霆之力瞬间贯穿马脖,马身轰然倒地。”
萧月玄精通箭术,瞬间就明白了星河描述的场景:“你怎知第二支箭是我射出?”
她轻声道:“因为这只箭上…残留的,是沉水香的气息。”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在萧月玄耳边炸响!
星河目光紧紧锁住萧月玄骤然变色的脸,“这独一无二、清冽悠远、仿佛带着霜雪寒松气息的沉水香…正是王爷您身上,独有的味道。”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另一支刻着“月”字的致命凶箭,语气瞬间转冷:“而这一支…上面只有铁锈和血腥,没有半分沉水香的痕迹。”
他当时确实在远处,确实看到了星河马匹受惊!他几乎是本能地、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尽毕生箭术修为,射出了那救命的一箭!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只凭着一股绝不能让她有事的本能!
事后,他第一时间被军务和混乱的场面缠住,他以为只是无人知晓的一次本能守护!
两支箭,一个“月”字。
一支是淬毒的嫁祸,一支是沉默的守护。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原来,那千钧一发的守护,并非无人知晓。
原来那时,命运就将两人捆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