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沈夏坐在火堆旁,看着跳动的火光,“你的眼睛怎么没了?”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过秦舟会回答。
族长能把他留在这,想必一定警告过他不要乱说话。
但秦舟还是说了。
他站起身,走到沈夏身边坐下,“阿诺哥说,你喜欢我的眼睛,要挖下来送给你。”
沈夏摆弄火堆的手一停,眸光闪烁了下,“这么说,是我害了你。”
“不是。”
秦舟明明年岁不大,嗓音却无比沧桑,“姐姐喜欢,我愿意送给你。”
沈夏笑了下,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好像她是什么变态。
她侧头看向秦舟。
不仅人形身子瘦弱,化成兽形也比同龄的狮子瘦小一些。
毛发粗糙,骨架明显,若从背影看,更像一只瘦脱相的鬣狗。
沈夏眼里闪过不忍,去储藏室拿了两条肉干过来,递到他的嘴边,“吃吧。”
秦舟闻到香味,呆愣了下,嘴角往上扬起一个弧度,不是很明显,很快压了下去。
他试探地低下头,就着沈夏的手,咬了一口肉干。
沈夏没有介意,仍拿着肉干在喂他。
秦舟心中一阵欢喜,就这样就着沈夏的手,一口一口吃完肉干。
他很想见一见沈夏现在的模样,空洞洞的眸子却只能窥见一片漆黑的暗色。
但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沈夏的样子。
洁白的头发,雪色的肌肤,眉毛似远处的高山,眼睛如晶莹的露珠,鼻头小巧,唇色嫣红。
递了一碗热汤给他。
让他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了几日。
火光撩起的温度环绕在秦舟身旁,他不止身子暖和,心里也无比温暖,静默半晌,他静静开口:“姐姐,那日我是来骗你的,但走在山下就被人逮住了。他把我抓起来拷打了一番,知道我的目的后,还是放我上了山。”
“后来我和哥哥们被巡逻队的人抓住,绑去族长那里,族长给了我们两个选择。第一个,杀了司夜哥,免除骨刑,放我们出部落。第二个,立刻处以骨刑。”
“我的哥哥们选了第一个,可还是被他们杀死了。我怕极了,趁乱逃跑,找到坠崖的司夜哥,把他带回了一个隐秘的山洞,藏了一夜,直到巡逻队来寻。”
“我不是他的救命恩人,是我和哥哥们害了他。”
秦舟说完,心里的负担总算轻了些,眉头却仍是紧锁。
他不敢看沈夏,哪怕他什么都看不到。
站在沈夏的角度,自己曾经想要算计她,自己的哥哥连累她的兽夫摔断了腿,险些丧命。
自己算哪门子的救命恩人,又怎么能享受他们的报恩呢。
他只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马上死了算了。
但死之前,他想得到沈夏的原谅。
沈夏拿着树枝拨动火堆,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秦舟这番话,她听与不听其实没有多大的意义,她做不了任何主,只能静观其变,等待池月的消息。
拨完火堆,她放下树枝,转头看向秦舟,温声提醒道:“想活命,这番话以后谁都不要说。”
“姐姐?”
秦舟不明白沈夏的意思。
想活命……
以后……
他还有以后吗?
盲了眼睛的兽人,未来的日子能有多好呢?熬过了这个冬季,也熬不过下个冬季。
何况,他已经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沈夏“嗯”了一声,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族长应该警告过你,也会处处提防你。族长既然提醒过你谨言慎行,你以后就把这番话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要说。”
“姐姐。”
秦舟望向她,“你不恨我吗?我害得司夜哥断了腿。”
沈夏说:“你伤害的人是司夜,你该问他恨不恨你。”
说着,沈夏站起了身,聊了这么久的天,她有些累了,该回去休息了。
“姐姐。”
秦舟大着胆子叫住了她,颤着声音问道:“你希望我活着吗?”
沈夏停住脚步,沉默了几息,忽然问道:“你多大了?”
秦舟:“十五。”
十五。
她失去妈妈,孤苦无依的时候也是十五。
那时候,她觉得很痛苦,只想一了百了。
但仍然坚持活下来了。
人为什么要死呢?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
沈夏嘴角扯出一缕笑,道:“好好活着吧。”
沈夏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扯。
沈夏只觉得眼前一黑,呼吸一寒,身前压了一道宽厚的黑影,背脊贴上了陡峭的岩壁。
还来不及反应,唇上一烫,她的呼吸正在被人疯狂的掠夺。
沈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咬了那人一下。
血腥味在她唇齿间蔓延。
那人却没有放开她,反而吻得更加用力。
慌乱间。
两人对视上了。
深邃的红瞳,比血色还要艳丽三分。
“银,银泽……”
“放,放开我,我快呼吸,呼吸不过来了……”
沈夏从齿缝里,挤出这些细碎的声音,带着微弱的喘息。
银泽听了,红瞳更红,手肆无忌惮地在沈夏身上游走。
沈夏越反抗,他手上的力道就越重,呼吸声也越来越沉。
“银泽……”
就在沈夏真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银泽终于肯放过她了,手却没有松开,依旧握着她的手腕,扣在岩壁上。
“夏夏,你喜欢他?”
银泽此刻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晒得滚烫的砂砾滚过耳边,细细碎碎,无比撩人。
沈夏耳朵一烫,连忙否认:“没有。”
“你喂他吃东西了。”
银泽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沈夏,眼神里的压迫意味很浓,看得沈夏心里一虚,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
她默了默,避开银泽的眼神,“他眼睛瞎了,看不见。”
银泽伸出手,抓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掰,摆正她的视线,“他眼睛瞎了,手没断。”
沈夏:“……”
“或者,我现在就去把他手打断。”
沈夏:“……”
沈夏想笑,被银泽的话气笑,这都哪跟哪啊。
她无奈地撇了撇嘴角,道:“银泽,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他才十五岁。”
银泽不依不饶,“哦,十五岁,年轻的很呢,不怪你喜欢,哪像我,已经十八岁了。”
沈夏:“……”
这是什么茶言茶语!拜托!你是狼,不是茶!
沈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一次发现,冷酷的银泽还有另一面。
银泽看到沈夏翻白眼,眉头一皱,更加讨厌秦舟,他松开沈夏的手,转身就走,“我去杀了他。”
“银泽!”
沈夏赶紧拽住,“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这么反常?”
银泽一顿,转头看向沈夏,眉眼含了愠色,不满道:“我反常?难道不是你反常吗?你要我保护他,要池烈给他送衣服,送吃的,还把他接到洞里一起住,晚上喂他吃东西。”
“你告诉我,他是司夜的救命恩人,保护他只是报恩。”
“现在他承认是他的哥哥害了司夜断腿,你应该打断他的腿赔偿给司夜,而不是喂他吃东西,要他好好活着!”
银泽说了一大堆,越说越气愤,脸红脖子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和沈夏吵架。
沈夏听完,大概有了眉目,试探性的问:“你在替司夜抱不平?”
银泽还要说话,听了沈夏这句,猛然一怔,脸色大变,脑袋变出兽形,朝沈夏恶狠狠地龇了一下牙。
沈夏“噗嗤”一笑,火速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在吃醋。”
银泽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放心,我不喜欢他,我只是觉得他可怜,把他当做弟弟看。”
沈夏趁机摸了下银泽的脑袋。
别说。
兽面人身的银泽还挺可爱,两只耳朵毛茸茸,肉呼呼,手感特别好。
银泽本来正在气头上,沈夏一摸他脑袋,他的气瞬间消了大半,垂着头,软绵绵道:“夏夏,你不准对他这么好。”
“我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
他不想再来一个人夺走沈夏的关注,那样的话给他的就更少了。
银泽拉着沈夏的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红色瞳仁浮起流光,侵蚀着瞳仁里,一脸平静的沈夏,“我会难过,像死了一样难过。”
“你让他好好活着,能不能也可怜可怜我,让我好好活着。”
银泽嗓音哑的不像话,语气带着渴求:“可以吗?夏夏。”